欧延点头,“倾城的父亲,祖上是南方人,只是从父辈起北上到了上京,南边如今剩下的,基本是不甚走动的远亲了。不过当年沈大人的父亲曾在外有过一房外室,许是出身不合,一直未娶进门,沈家世代看重名声,也未声张过,知晓的人寥寥无几。这外室后来育有一女,便是倾城说的姑母,她与沈大人……是如何往来,又是如何取得沈大人信任的,就不得而知了。”
欧延耐心地与她解释,“若不是倾城那天说了,我们还都不知,原来沈大人还有与这个妹妹保持着联系。那些迫害沈家的人,可能也不会想到,沈家在南方还有远亲。这一道棋,沈大人下得极妙。”
“难道沈大人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景年越发肯定这个猜想。
“但也不能保证,那些人就一定不知道倾城姑母的存在,所以眼下,还需尽快到广陵求证才是。”
“南边最大的两座城池,就是淮溯和广陵了,确实离得很近”,说到这里,欧延淡淡笑了笑,“这一回,可是老天都在帮他。”
景年明白他的意思。
慕容昕本来就是急着要回絮柳庄的,眼下刚好沈倾城提到其父留在姑母家的嫁妆,为了查清此案,肯定也是要往南边去一趟的。
刚好就与他的打算不谋而合。
“你一早就猜到,慕容庄主会这么打算了吧?”
景年笑了笑,欧延虽说从沈倾城道出此事起就没发表过任何看法,但以他的心思,还有与慕容昕的默契,怎么可能想不到。
“想到又能怎么样,这事的决定权在倾城。”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很快就进了房。
只是一走进去,欧延的目光就落在了房门后放着的一个笼子里。
那是他送给景年的兔子。
“怎么拿到这儿来了?”
平日里,都是放在别的房里的。
“中午的时候看着天气不错,就给它洗了个澡,顺手就放这儿了。”
景年蹲下去逗了逗那毛茸茸的兔子,笑道。
“可都晾干了?你可真是爱折腾。”
欧延见状也俯身,想到她之前没节制地乱给兔子喂食,这回又不知怎么突发奇想地给它洗澡,着实觉得这小东西命大。
“当然干了。”
景年嗔怪地看他一眼,将兔子从笼子里抱出来,轻轻抚摸着。
“阿延,不如也送一只兔子给倾城吧?”
她突发奇想。
欧延失笑,“省了吧,让慕容昕带她回南方了再送也不迟。”
景年经他提醒,才想到确实是多余了。
照今天下午这样子,他们出发南下已基本板上钉钉了。
“我还是不明白慕容庄主怎么就跟倾城吵起来了。”
景年随着欧延一起坐到软塌上,细眉微蹙,“那些话……未免太过了些,换成别人就算了,但偏偏是慕容庄主自己。”
“这你就不知道了……”
欧延一脸平静,“这种话,最不可说的人是他,最有可能说的也是他。左右,都只能是他。”
这话有些绕,景年默默消化了一会儿,忽然就觉得精准无比。
也难怪……最后竟发展成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告白。
沈倾城对慕容昕的感情……应该也早就动摇了吧。
……
“好了,别人的事不必想了,准备洗漱了睡吧。”
欧延揉了揉景年的下巴,强迫她回神。
景年耳根一红,想到那晚他留宿在此,即便过了这么多日,还是有些不自在。
以至于到现在,她都还未向他求证过此事。
欧延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也只字不提。
“怎么,还害羞了?”
耳边传来欧延的低笑。
景年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竟走神了。
也怪她本来就在胡思乱想,这几个字一出,顿时就联想到了那晚。
她飞快移开目光,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一把将兔子丢进他怀里,慌不择路地跑出去了。
******
翌日。
景年又去了趟流霜阁。
自沈倾城醒来后,她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可昨天的经历,忽然就有了种守得见云开之感。
就算不能像慕容昕那般直白,但至少也明白了,她是真的努力在忘掉以前的伤痛,往好的方向恢复了。
这般,总算能让她在面对她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无从开口了。
……
这一次,倒没再撞见慕容昕。
也不知菀儿昨日后来有没有跟沈倾城提到过自己来过的事。
沈倾城刚喝完药,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中衣半靠在床榻上。
看到景年进来,她目光闪烁了下。
“倾城……”
房里只有她们二人,景年太久没有与沈倾城说过话了,即便做足了准备,一时间还是有些无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眼睛可有完全好了?”
“谢姐姐关心……我都好了。”
沈倾城难得主动回了她,低哑的声音下,带着叫人心生不忍的脆弱。
景年想问她账本的事,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开口。
“姐姐之前每次过来,我都知道。”
好一会儿,出乎意料的,竟是沈倾城先开口了。
景年怔了下,又轻轻笑起来。
原来她都知道。
……
“我都想通了。”
沈倾城的声音忽然轻快了不少,一双杏圆的眸子清明而透亮。
景年被她这个眼神震撼到,一时间呆住。
“你说得对,谁又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可是为了知道以后的样子,我必须得活着……”
沈倾城的唇微颤,“更何况……我还要查清爹爹和娘亲遇害的真相。”
“那些人要我死,要从我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就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愿……那么多人为我而去,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不能放弃……”
沈倾城的眼眶又红了,景年看得出她在忍,因为她忽然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冰凉的触感,激得她心中一涩。
……
没有什么事,能比沈倾城亲口说出这些话还要残忍。
她终于想通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可与此同时,她又无形间背负了太多本不该承受的重量。
以前,不论欧延还是慕容昕,都认为她不可能承受得住任何死亡的打击。
她是大家闺秀,从小被捧在掌心,一路呵护,本应是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巨大的落差,当她真的挺过来时,柔弱的外表下所蕴含的力量,便足以震撼所有人,无论男女。
……
景年忍住双眼的一阵热意,回握住她的手,重重点头。
只要她不放弃,此事,定能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