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耳边轰一声炸开。
……
她微张口,像被定住般,再也没有反应。
“这是欧庄主的意思……是他,深思熟虑过的。”
毕尧有些艰难地开口,却不后悔将真相告诉她。
他已欠了她太多,再也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
……
景年低头怔怔看向自己的胸口,不可置信地抬手按上去,手掌一点点收紧,完全不敢想象,水灵珠现在竟会在自己体内……
在她的认知里,她与欧延之间最难以跨越的鸿沟,便是灵珠。
他是灵珠的执掌者,是保护灵珠封印不被破解,不被人盗取的守护者。
而她却是为了拯救族人,妄图拿走灵珠的破坏者。
可这样的他,竟然会允许她像吃药一样,将灵珠服下?!
欧延他……
眼眶倏地一红。
……
“有……有没有法子能把它取出来?”
她颤抖着开口,脸色一片苍白。
“……”
毕尧面露不忍,却只能沉默地摇头。
“那……怎么办?——”
景年脱口而出,眼中尽是几欲崩溃的迷茫。
俨然已是到了理智能够承受的极限。
“景年,你往好的方面想。”
毕尧心口一刺,蹲下身,在软塌前与她平视,“虽然我们短时间内找不到将水灵珠从你体内取出的办法,可其实我们现在也用不到它。就像你说的,眼下最要紧的,是保护好灵珠,不给景向岚或者其他任何人可能得到的机会。”
“景向岚一定做梦都想不到,会有一颗灵珠就在你体内。”
……
景年因他的话,目光好一阵涣散。
房内许久窒息一般沉寂。
“景年……”
毕尧忽然握住景年的手。
景年一怔。
“景年,你愿意跟我走吗?”
毕尧又唤了一遍她的名字,在她支离破碎的目光下,硬着心肠逼自己开口问了出来。
……
走?
……
景年睫毛微颤,一时间似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如今我已摆脱了断情山下的那道结界,能像你一样,不受限制地在断情山下的任何地方自由行动……”
“救醒族人,终究是我们族内的事,现在我不会再抛下你一人,火灵珠、景向岚……这些都由我们自己来解决。”
他说得隐晦,景年却是懂了。
他是在劝她离开欧延,不再依靠任何外族人。
景年像是失去了呼吸的能力,维持着怔忪地注视着前方某一点的姿势,再也动弹不得。
……
离开这里,离开欧延。
这个念头,自二人交心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即便是现在,她与欧延因不可说咒,因水灵珠的误会而生了芥蒂,她也从未想过要离开他。
他一步步走进她内心深处,一点点让她变成如今的模样,可终究,她还是无法与他走到一起吗?
……
毕尧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数看在眼里。
那个自进入棠钰庄后便产生的猜想,终究是被他自己亲眼证实了。
他再一次的,目睹了身边族人与外族人相识,最终相爱的过程。
就像一个永远摆脱不掉的魔咒。
……
事已至此,他不会再像千年前发生在景向薇身上的那样,缄默不言了。
魔尊封印之期将至,已是不可能再等得起了。
他摸不透欧延此人的意图,可如果这个男人注定会成为断情宫收回灵珠的阻碍,他也不可能会再逃避。
唯一的前提,就是景年不能再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他又是禁不住一阵苦笑。
在景年面前,他这个恶人的名头,怕是要永远坐实了。
……
“景年,你知道为什么断情宫之所以会叫断情宫吗?”
毕尧伸手轻轻抹去景年脸上的泪,柔声问。
景年目光动了动。
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
早在安临城郊的石庙中,她就已经知道了。
更不用说,这件事……临风早已旁敲侧击地在她与欧延面前说过了许多次。
她没回应,只任毕尧残忍地对自己又解释了一遍。
……
“因为火族,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就像我们体内只有一颗火种一样,一旦爱上一个人,便永远不会熄灭。”
毕尧直接在软塌前的地上坐下,柔和的目光基本与她视线持平,“只是……在很早很早以前,早到火族刚诞生那会儿吧,我们还远未出生的时候,火族人却因为这个特征,在世间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这种伤害……是感情上的背叛。很多接近我们的外族人,其实只是为了我们体内那个据传可被用作灵丹妙药药引的火种。”
“我们不仅遭受了情感上的痛苦,还有肉体上的,开膛破肚,惨死之痛……”
毕尧神色越发寡淡起来,“感情,是火族与生俱来的弱点,为了克服它,我们也无所不用其极。”
“先祖立下训诫,不可与外族人产生感情,更不可通婚,甚至……为了以防万一,用断情山顶万年不结冰的圣泉水和门系巫师栽培的各式奇异药草,调配出了一副药引,名叫断情水——喝下的人会断绝七情六欲,甚至是记忆,再也不会遭受情爱之苦。”
“这也是……我们的门派,之所以名叫断情宫的原因。”
……
“我知道,临风曾经跟我说过,断情宫……最早的时候,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火灵宫对吗?”
景年闭眼,虚弱地轻声问。
毕尧不想她竟是已经知道了。
他顿了顿,一点头,只道:“这个特征……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我们的感情不会骗人,是最纯粹的。”
“景向薇……如果当时没有被世人处死,回到断情宫的话,会怎么处置?”
景年不知为何,心里明明有答案,却还是要听毕尧说出来。
毕尧神色一黯。
这个问题,对他而言何尝不也是一种煎熬。
“可能……因为她身份的缘故,不会处死吧,或许会永远幽禁于宫中的地牢里,而断情水,也必然是要强行让她喝下去的。”
他低头,仿佛陷入了冥想。
……
房内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
良久。
“景年,你可愿意?”
毕尧屏住呼吸,艰难地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