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暂时还没想好。”这是宁露临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宁露走了很久之后,扶疏还是坐在楼梯口,一直没回过神来。
她有无数个理由为自己辩解。
她那时候还小。
她不懂事。
她并没有参与……
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鹿哟哟失去的人生,她确实参与了。
扶疏觉得懊悔万分,可她真的没有办法。
她也还是个小孩,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办。
扶疏的脸埋在手里,低低哭泣。
她太害怕了,她怕鹿哟哟知道真相,也怕宋寒洲知道她并没有活得那么正直。
她和扶嘉没什么区别。
一个是主谋,一个是帮凶。
扶疏脸上的疼痛慢慢在消散,太阳在屋外渐渐升到高处,阳光爬进窗户,从楼梯的一个小角落,渐渐落在了扶疏身上。
良久,她动了动指尖,看着被玻璃折射落在地上的小彩虹笑了笑。
她喃喃道:“太阳真好。”
扶疏站起身,慢慢上了楼。
她觉得人真的很可怕,小时候每天做噩梦,那么害怕被戳穿,心里满是愧疚。
以至于她从心底里执拗地认为自己应该成为鹿哟哟的守护者,这个习惯也一直维持了很多年。
没人可以伤害鹿哟哟,所以无论穆梨若对她做什么,她都可以努力让这件事过去,但鹿哟哟不可以。
可宁露今天的话一说完,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愧疚,而是……要隐瞒。
她为自己的懦弱感到不耻,却无可奈何。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不能出事。
绑架她伤害她孩子的凶手还没抓到,她不能先进去。
或许她不能和扶嘉断开的原因根本不是偶遇,而是他们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在同一条绳上,只要这件事不能解决,便要一直一起隐瞒下去。
扶疏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她换了件衣服,约了扶嘉见面。
虽然扶嘉是个疯子,可他能阻止另一个疯子。
扶嘉的回复很快,还给她发了一个新的地址。
扶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反复确认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扶嘉搬来了别墅隔壁,买下了那栋空置了很久的邻居房子。
扶疏出门走了十几米就找到了,门口有人给她开门,带着她穿过一条林荫小道。
她在别墅门口顿了顿,抬头往上看,扶嘉正端着一只高脚杯,透明的液体底部冒着小气泡。
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仿佛看一只自动落入了圈套的小羔羊,扬起一抹志在必得又惬意的笑容。
实际上他长得颇为俊雅,这样并不招人厌烦。
扶疏抿了抿唇,跟上了前面的人。
她确信扶嘉并没有搬过来多久的样子。
别墅之内绿荫参差不齐,草皮上杂草丛生,一侧的花圃上还大喇喇地放着一把剪刀,应该是修剪到一半,花匠下班了。
纵然浓荫如履,可还是露出因为长久的闲置而荒废的气息。
扶疏快步进了室内,扶嘉站在楼梯口冲她招手。
他含笑往下看,如春风拂过,温柔惬意。
扶疏想起很多年前,扶嘉站在不远处,也是这么看她,而身后是一片火海和惨叫声。
她不自觉的有点恍惚,却还是朝扶嘉走过去。
扶嘉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进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很大,但被搬空了,里面什么也没剩下。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阳台刮起了一阵风,带起了白色薄纱的窗帘。
“喜欢吗?”扶嘉含笑问道。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该喜欢什么?氧气?”
“因为它还在等它的女主人,等她给出意见。”扶嘉转过头望向她,蔓延期盼,“我永远都会为你留下这样一个地方,只属于你。”
扶疏想起玉檀山庄漫天的杜鹃花,嫣红如血。
永远只属于你。
在北城,她拒绝了扶嘉的满天星,告诉他,我现在喜欢杜鹃,而扶嘉记在了心里。
风吹过的头发掠过脸颊,有点痒,扶疏伸手拨开了那缕头发,低声道:“我不会是这里的女主人,我给不出意见。”
扶嘉拉着她坐在窗台旁,抬头看她:“那你就当给我主人家一点意见,嗯?”
想起过来的目的,扶疏只能松开自己握紧的拳头,告诉自己,你需要这个人的帮助,你们需要达成一致。
“我觉得简单就好。”
“哦?多简单算简单?只要一张床?”扶嘉摸着下巴,手里的酒杯放在身侧,“还是有了床后,就觉得该有一个衣柜,该有一个书桌,该有一把凳子?”
扶嘉浅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旁观者的戏谑。
“小扶疏,我爱你。”扶嘉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不像一个求爱者,而像一个猎人在对他的猎物发号施令,“你这么毫无防备地闯进来,我很难不下嘴。”
扶疏露出一瞬间的茫然:“你在医院里是不是见到了穆梨若?”
“她去医院了吗?”
“嗯,她来医院看我,求我把宋寒洲让给她。”
“她出什么条件?”
“忘记问了。”
“那你下次问仔细点,好歹是宋氏总裁,怎么也是块香饽饽。”
扶疏望着眼前的白纱窗,或许是凝望得太久,有一瞬间满目都是雪白,喃喃道:“确实,疏忽了。”
“你说……”扶嘉眯起眼睛,话说到一半却先忍不住笑了。
他转过头望向扶疏:“让这位宁小姐在自首和宋寒洲之间做选择,她会怎么选?”
扶疏眉心一跳。
尽管她知道扶嘉是个疯子,可成年后的扶嘉伪装得太好,她总是忍不住掉以轻心,以至于时常忘记他是个精神病。
“你不好奇吗?”扶嘉调整了一个坐姿,瑞凤眼朝她轻轻一弯,眼下的泪痣愈发妖异。
扶疏心里惊骇,扶嘉却漫不经心地眨眨眼,好像伊甸园里从树下掉下来的那一尾毒蛇。
他巧言令色地去哄骗亚当夏娃,违背上帝的旨意,做出堕落的事,生出欲望。
“要是你答应她,把离婚协议给她,只要她愿意自首,她会同意吗?”扶嘉慢悠悠地设想。
扶疏摇了摇头:“她不会,坐了牢就什么也没有了,这么百害而无一利的事,谁会愿意呢?”
扶嘉耸了耸肩,换了一个问法:“那如果宋寒洲同意和她在一起,只要她愿意去自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