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们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收拾了仪容姿态,又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向老夫人请了安。
老人家絮絮问了些话,“考得顺不顺”、“可是下笔如神”。
几人倒是谦虚的很,只说是尽了力了,没多会儿就被白先生身边的小厮给叫走了。
想是先生也很着急。
一去就让四人将所考的都说来、写下,先生细细瞧过,捋着长须但笑不语。
三日后放榜,本次科举共录取七十八人。
状元出自清河崔氏,是定国公太夫人的娘家侄孙。
榜眼和探花皆出身寒门。
盛阁老的学生此番应考三人,一人上榜。
倒不是阁老本事不够,只是另两位郎君年岁太小,都是十六七的年岁,此次不过让他们去感受一下殿试的氛围,以锻炼精神,下次能以更好的状态应试。
这样的年岁都已经是贡生,三年后的殿试,自是差不离了。
白先生手底下的学生原有七人应考,姚家郎君守孝不能参加,便只六人应试,得中三人,云歌二甲十二、云清二甲二十七。而以为掉了中下段的琰华,得中二甲第三。
暮云澈落榜,是意料中的。
这一年里用功读书的同时也没耽搁了他与院子里美貌女使的亲近欢好,少不得分掉了心思。索性他是四人里年岁最小的,下月里才要十八,倒也不急。
慕家郎君的成绩虽称不得绝无仅有,却也是十分出色的了。
京中多的是白胡子老先生教授数位郎君,一人都不得中的。
细数了榜上郎君,未婚年少者不超过七人。
榜下捉婿自也是精彩万分,捉到云歌与琰华的,一听二人已有未婚妻,都是感慨自己下手太慢了。
倒是云清糊里糊涂就得了门好亲事,慎亲王嫡亲二表弟卢家长房嫡女。
慎亲王看热闹的时候,一抓一个准,拽了云清上马直接马蹄踹开了户部衙门的大门,捋着长须笑呵呵问他表弟:“二甲榜上二十七名,右都御史慕孤松的次子,要不要?”
卢大人被他的大嗓门震的两眼冒金星。
想着反正这位表哥也不是头一回做媒了,本人不靠谱,媒倒是都挺靠谱,六房大侄子娶了定国公幼女,夫妇和和美美好的很,然后,就点了头。
老王爷转脸瞪着慕云清:“卢家嫡女,本王的小侄女,要不要?”
慕云清眼角抽了抽,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竟然如此草率而富有戏剧性,好歹勉强维持了镇定:“……此事,容晚生向家中长辈禀告一声。”
“……”
您老人家开口,我、我也不敢不要啊!
范阳卢家、清河崔家、太原柳氏、绥阳郑氏,都是绵延数百年的古老家族,经历多超朝代而不灭。本朝之中的官员亦是许多都出自这几个世家大族。
当初扶持今上登基的孝恭敏章太后就是出自卢家。
宫中高龄八十有二的皇贵太妃亦是出自卢家,长房长子卢容擎乃是礼部尚书,曾与慕孤松共事的户部左侍郎卢文芳是卢家嫡出三房的爷。
慕孤松的性子虽寡淡,却也从不得罪了同僚。
两家也算有些往来。
虽不是知根知底,至少两位主君对对方还是有些好印象的。
而那位卢姑娘便是卢容擎的嫡幼女,是继室夫人唯一的孩子,与哥哥姐姐年岁相差甚远,自来是最最得宠,绝对是要月亮不会退而其次给星星的那种娇宠。
原本慕孤松是有些担心这样娇养的姑娘会不会太骄纵,毕竟云清是庶出,妻子太高傲任性,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结果被慎亲王推出来做现成媒人的王妃娘娘一边揪着老王爷的耳朵,一边端庄而笑的与老夫人表示会安排一次“不经意”的相遇。
这一日晴光明媚,皇帝亲自点考了一众进士,选出了七位庶吉士进了翰林院,云歌与琰华同在。
这是极大的喜事,慕家的儿女一同去了法音寺上香还愿,便“偶遇”了卢家夫人带着孩子们陪同王妃娘娘一同来踏青游玩。
王妃十分欣赏慕家儿女,便邀了一同游了法音寺。
卢姑娘活泼娇俏却不骄纵,郎君清秀温和而不木讷,双方家长极是满意。
游了法音寺,拜了佛、求了签,在大嗓门豪爽的慎亲王做主下,顺带当场把八字给合了。
自然,天作之合。
在繁漪与琰华成婚之后的六月十八下定,因着卢夫人不舍得太早与女儿分开,婚期便定在了来年三月底,又是个春明景和的好日子。
而慕家这一年里已经嫁了含漪,繁漪和云歌的待办,也是吃不消这样的频率,便也赞成来年办云清的。
然后围观此次“偶遇”的繁漪和含漪,亲眼看着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是如何在老婆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下,摸摸鼻子嘿嘿傻笑的。
繁漪:“……”人生果然很神奇,也很无法理解。
含漪:“……娘娘、威武。”
清光县主拨了拨鬓边的红玉髓流苏,慵懒表示:“一物降一物,正常。”转首望了眼身后的沈凤梧,眉眼轻妩的嗤了他一下:“您说是不是,沈大人?”
沈凤梧无不顺应:“柔儿说的是。”
含漪眼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或许是我进入这个圈子的方式不太对?
繁漪望了眼远处梅林里冷着脸与姜侯爷说话的琰华,微微一笑:“……”大约都是来打击我的吧?
寺院里有一大片的林子,一年四季的花总是开不尽,结出的果子赠与香客,得一份佛像缭绕下的善果。
彼时梅尽桃花盛,桃树枝条舒展,花朵簇簇繁茂,微微闭眼,体会春末温缓的温度带着花朵幽香拂在面上的愉悦,风带起大片大片的花瓣纷飞,抬眼望去,仿佛整片天空都氤氲成了雾粉色。
她浅清的衣衫翩跹期间,好似一片薄薄的叶。
有香客情致正盛,取了琴来在林子里弹奏,伶仃悦耳。
繁漪挽着姜柔行在温柔的花雨里,花瓣点落,眉目如画,恰似仙子从画境中来:“上回宛平的那些刺客,可有查出什么眉目了么?”
姜柔抬手接了一片,吹了吹,送进了嘴里细细嚼了,唇齿含香:“陛下五子静王李锐挣储位时在京中蓄养杀手,就养在京中的一个叫做书“星官书局”铺子里,后静王失势自尽,星官书局被人暗中接手,改了叫文君馆,做起了贵价文房四宝的生意,其实换汤不换药,不过就是个幌子,好把那些杀手养在京里。”
繁漪惊诧道:“竟敢在天子脚下蓄养杀手?这胆子也忒大了。”
姜柔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收买皇帝身边的心腹,时时窥探皇帝心思,何况连逼宫的事儿都做过了,何况在宫外养些个杀手。”
这话繁漪可不敢接,只心中暗暗想着,果然深处皇权旋涡的人说起这些权势争斗都是轻描淡写的。
“所以,那些来杀我的人,都是文君馆派出来的?”
姜柔点头道:“没错。”
繁漪拧眉淡道:“可查的出谁去下的定么?”
姜柔摇头,红玉髓的光泽蕴漾在她润白的面上,妩媚明艳:“一行自有一行的规矩。杀人越货的行当,自来讲究保密。这些消息还是姑姑给我的,自己查根本查不出来。”
“稍有功夫底子的人进去文君馆,人家立马就警觉起来,根本不会给人机会套出什么,更别说是去打探谁下的定了。或许连下定的人都不知道里头什么情形。”
繁漪眉目中闪过一丝刀锋的雪亮,低道:“我寻究不出是谁要杀我,既是收银子杀人的行当,我便能拿银子直接叫他们去反杀过去。”
姜柔描绘精致的眉微微一挑:“或可行。不过你直接去下定,人家怕也不会接的。搞不好那边还能轻而易举的查过来。”
繁漪缓缓而笑,似依依摇曳的枝头桃花:“做什么一定去杀人?只要有这个规矩就成了。”
姜柔细细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打草惊蛇?”
“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