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不解的看着他:“没有。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这样的话并没有让琰华神色缓和,他伸手握了她的手在掌心,紧紧的,都将她的骨节捏的发白了,不乐意道:“不,你不信我心里有你。”顿了顿,又追了一句,“只有你。”
繁漪心底微微一颤。
垂了垂眸,目光落在一旁的水盆里,猝不及防的吹进一缕午间闷热的风,蕴漾起一圈圈涟漪,也不知是勾起了甜蜜,还是冲淡了欢喜,清醒却随之而来。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他忽然追究其这个来,缓缓扬了抹笑意,恰似半开的桂子柔婉风姿,满目温静与依恋:“信,怎会不信呢?你待我好,是个有责任心可以依靠的男人,我知道的。”
琰华眉心微拢,自缝隙投进的阳光斜斜落在他面上,成了凝固在荒原里无法钻破的阴翳影子。
他断然道:“不,你不信。”
繁漪只是抿着笑意,拍了拍他的手道:“琰华,你弄疼我了。”
他却并未松了半分力道,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
繁漪被他看的有些莫名,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无奈的想着他大抵是真的醉了,这会子酒意上头,有些神志不清了。
醉了的人思绪总是比寻常人敏感些,便试探着问道:“你看清楚我是谁了么?”
琰华回答是脱口而出的,没有半点迟疑:“团子。”
繁漪红唇微张,一时间反倒是不晓得说什么了。
她信不信,对他而言很重要么?
凝着仰面在膝头的他,温缓的语调里掺杂着几欲扑出嗓子的心跳,她问:“你怕我离开么?”
他应声,似有轻轻的鼻音。
繁漪心中升起几分期期来,却也不再追问。
她不敢。
酒后吐真言,杀伤力太大了,她怕自己受不住。
便只含笑道:“别担心,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后半句很轻、很轻,轻易便被微风带走,“……直到把所有障碍铲除。”
而然他还是听到了。
这样的回答却激怒了他。
琰华咬着牙,骤然撒开她的手,旋身撑在窗棂上,那缝隙戛然闭合,狠狠碰了一声,将她困在角落里:“然后呢?你要去哪里?去哪里!”
他呼吸里带着烈而清的酒气,仿佛是长平坊新制的醉春阳。
繁漪不觉得害怕,指腹缓缓拂过他的眉心,软声哄着:“哪里都不去,只要你想让我留下,我就留下,永远陪着你。”
被捋顺了毛,怪兽温顺下来,将面孔埋进她细嫩的颈项间:“你不信我,我不高兴。”
繁漪被他咬了一下,瑟缩了一下脖子:“怎幺小孩子脾气起来。我信的,好好坐下。你醉了,躺下歇会儿好不好?别咬,这样会留下印子的。”
今日出门穿的只是小交领的衣裙,他这样啃,可要遮不住了。
他去含她的耳垂,吮了吮,闷声道:“我没醉。”
繁漪失笑的想着,也是,哪个醉鬼会承认自己醉了呢?
便只宠着他道:“好,你没醉,是我醉了。现在我想眯一会儿,成么?”
他吻着她的颈,气息是炙热的,繁漪感觉按住了他的手:“别、别再这里……”
醉鬼慢慢松了手,下一瞬却又将人压在了榻上,钳制住她的双手按在身侧:“徐明睿,你有没有喜欢过他?有没有?”
猛然的翻转让繁漪晕眩了一下,有些懵:“怎么说起他来了?”
醉鬼眯着眼,居高临下的凝着她:“他好看吗?”
繁漪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啊?”
醉鬼紧着又问:“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繁漪呆了呆,这家伙是怎么了?
吃醉了,还是冷漠的样子,却又全然变了个人似的。
“为什么不回答我,你变心了,是不是?”
他忽然倾身来吻他,又啃又咬的委实粗鲁了些。
繁漪被夺了呼吸,闷了好一会子,险些窒过去,脑子的反应有些迟钝,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吃味了?还是占有欲发作了?
喘息着抵住他的胸膛,唇上还沾有他的水润,她可不想在这地方失控:“琰华,你醉了。我给你倒杯水吃,成么?”
醉鬼得不到答案很不高兴:“不是喊我云奴么?为什么不喊了?你喊他什么?那数月里,都是他陪着你,你发现他比我好了,是不是?所以你开始给自己留退路了,若是哪一日我叫你不称意了,你就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繁漪顺毛的唤他:“云奴云奴,我不离开,也没有变心,你、你再喊外头都要听到了。”
醉鬼毫不在意,抢了她的手就在唇边啃:“听见就听见,你是我妻子,怕什么。还是你怕被他听见?”
繁漪对他的倒打一耙很无语,“别胡说了,被人听见这些,还见不见人了!”
醉鬼用力咬了她肩头一口,然后紧紧盯着她:“我若说不要你了,你待如何?”
恰流莺花底叮咛,又孤鸿云外悲鸣。滴碎金砌雨,敲碎玉壶冰。听,尽是断肠声。
繁漪的嘴角遭了暴雪侵袭,仿佛成了被翻飞轻纱下的光线,忽明忽暗的交缠,最后凝成一缕虚浮之色,却依然吟吟然的笑着,仿佛他的言语不过醉鬼的糊涂话,而她的回答也不过是顺口一说。
“那我、便离开。”默了默,仿佛怕他不信,又仿佛是故意的,道了一句:“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
琰华觉得,或以为她只是无奈的在应付一个吃醉的胡闹人罢了。
漠然的眸子里蕴漾着一股极力想劈开云层的紫色闪电,若隐若现着:“离开!就不再争了?”
繁漪不意他如何这样急怒起来,嘴角顿了笑意。
那笑本该是暖的,却带着隐然可见的忧伤,像是深秋寒露里缓缓飘扬起的细细雪花,朦胧了底色。
角落里的错金香炉无声的吐露着轻烟,袅袅四散,仿佛江南三月里的烟波浩渺,有难以言喻的湿黏之意。
她疑惑的看着他,渺然想着,不要了,厌恶了,做什么都是错的,挣有什么用,不过成了冤家,成了仇。
于情事上干净利落,不纠缠,不强求,不正是他们男子最喜欢的么?
她抬手轻轻抚着他的乌发,眉梢上是落雪的伤感,旋即一笑,好声好气的安抚着:“好,不生气。挣,如何不挣,我如今不就来你身边了么?”
琰华缓缓凝眸,有浓浓的忧伤流淌在清冷的眉目间,薄薄的无助:“不,你只是可怜我。婚事是我求来的。你不信我心里有你,你嫁给我只是因为你觉得我笨,赢不了他们。”
“我那样高兴的与你成婚,可你为什么不肯安安稳稳的呆在我的心里,你不停的徘徊,不信我,怀疑我。你把我的心按在滚烫的水里磋磨,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软垫熏了梅花的香味,并着沉水香的气息若即若离的悠荡在一方空间里,繁漪细细闻了闻,却觉得这原本幽冷的香味莫名变得刺刺的,心头猛然一缩,有酸涩之味涌动在胸腔里,缓缓发酵成裹足不前的犹疑。
却依然抿了温软的笑意,慢慢道:“你那么聪明,用不着任何人可怜,或许你也并不需要我帮你什么。”
说可怜,谁在可怜谁呢?
“如何不信你呢,在我心里你是最值得信任的。我知道,你不会负我的,是不是?”
醉鬼的愁意似遮蔽阳光的乌云,拢得那清冷的面孔无端端生出几分无处依靠的可怜来:“不是,才不是。其实你根本不愿意嫁给我,害怕我会再次伤害你。你问我是不是,其实就是你的不信。”他咬牙,又泄气,不安的追问,“我把你弄丢了,是不是?你不要我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