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铺老板娘轻轻吐出一口烟草云雾,描绘精致的眉扬了扬:“不过倒也奇怪了,即便真是叫这护卫去杀人,他也不过就是个听差遣的,怎么主子还一字字的说给他听么?”
齐三极力昂起头,满目真切道:“郡君当然不会告诉我这些,我只是恰巧知道这个阵法而已!”
琰华眉目清敛如月,语音却冷得如寒冰万丈:“哦?倒是挺巧的。既然你懂得这个阵法,自然也能推算得出来阵眼在何处了。”
元郡王看到他神色里的冰冷,只以为是他失策了,面上的张扬之色便又缓缓扬起:“既知道了,就赶紧说吧!免得再受一顿皮肉之苦!”
齐三无法跪拜,便双手伏地不听朝琰华的方向磕着头:“小的也不想出卖郡君,若真是一刀抹了小的脖子,小的定然不怕的,可这……”歉意的话一顿,仿佛是经不住元郡王和郑清巍的阴翳眸光,颤颤道:“据、据小的推算,应该在、在长安街牌坊下的井里。”
郑清巍忽而紧紧抿了抿唇,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胸腔里的某种涌动如熔岩的情绪,冷冷道:“水为财,把阵眼设在水里,自然财运滚滚了,您说是不是楚大人!”
云海冷笑着掀了掀嘴角,刚要说,不料被抢了话。
琰华目光轻轻落在郑弘辜的面孔上,嘴皮子徐徐一启:“观郑二爷智商,能稳走在仕途,若非是奇迹,便是你们郑家此类阴损术法用的太多了。导致你如今一瞧见有人比你有钱、有运、仕途顺遂的,便一味以为别人也是如此挣来的一切,恩?”
郑清巍一怒:“姜琰华!你不要以为……”
郑弘辜神色不变,稳稳坐在太师椅中,一抬手打断了儿子即将出口的怒喝,只低叹了一声道:“证言当前,难免失言,楚大人海涵。”
琰华觉得自己脸皮真的挺厚,只做听不懂他话中的讽刺。
楚涵点了点头,到嘴的话在舌头底下打了个转,长吁如叹:“只盼郑大人当差时不要如此口无遮拦,意气用事啊!我们同僚一场自然是懂得你的悲愤,只怕事到临头,旁人不理解,白白耽误了郑家百年的好名声,只以为是郑家仗着德妃生有三皇子的威势了。”
笑意越发真诚:“您说是不是,郑少师?”
郑弘辜面色微微一凝,旋即颔首,如常道:“楚大人提点,老夫谢过了。”
楚涵被公案挡住的手在交椅的扶手上拍了拍。
他出身商贾之家,自小便懂得笑脸迎人、凡事以和为贵的道理,入了仕途更是一惯以亲和好脾气著称,倒真不知,原来不管脸面怼人的感觉真的是挺不错的!
反正外甥女婿已经怼了,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然后打发衙役去搜的手扬起的姿态便显得格外轻快:“快去快去,啊……”转首看向苦主们,真诚道:“各位大人家下也带了的吧,同去同去,也好相互监督见证一下。”
瞧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又道,“咱们现在也没个主审官,单凭殿下吩咐来审问此案,就这么相互监督吧!到时候要是去陛下面前申诉,也好有个说法。”
好么,一句没有主审官,把自己直接摘出来了,叫苦主们想发怒也发不出来。
可若是案子审出了个无楚家和姜琰华夫妇无关的结果,得,功劳还是他的!
果然商人最狡猾!
去大狱拿人的衙役拎着丁大云匆匆回来,一把将人扔进公堂:“跪下!”
被杀了全家,丁大云自然是不肯改口的,恨不得当场撕了云海和琰华才好。
一字一句便如当天在侯府大堂所说的一样:“小的亲眼看到的,那天晚上有人影从行云馆的方向过来,越过桃花坞,直直就往后街的方向去了。虽隔得远,但那个人头发丝的发带里一定是缠着银线的,夜色里十分明显!”
云郡王冷笑道:“那日在街上闵静业和二殿下起了冲突,扶风郡君带着人来解围,身后那功夫了得的护卫头上可不就带着缠银线的发带么!而且方才齐三儿也说了,那无音头上就是缠着那雪国才有的银丝发带!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琰华淡淡道:“侯府里用缠银线发带的人,郡王又怎知没有旁人了呢?”
元郡王的下颚高高扬起:“你们镇北侯府的里能有这么好身手的……”
云海拿看白痴的表情暼了元郡王一眼,打断了他的话道:“能有那么好的身手却没有发现有人看到她出去?”
屠夫很捧场的接口道:“没错!既然是要出去办见不得人勾当的,还能让人看到自己的身影还放过的道理?这厮指不定被谁给收买了,在这里胡言乱舞栽赃攀咬呢!”
刚死了儿子的郑清巍或许太激动,也或许只是一味想把杀人的罪名坐实到琰华和繁漪的身上,满面不肯轻易放过,就认定了是他们干的表情。
而其余的苦主们盯着齐三和丁大云的表情却有了怀疑之色。
元郡王可不管别人怀疑不怀疑,只一目阴翳地看向阮明:“既然没有往来的两间铺子,他是怎么无声无息躲到你们铺子的密室里的?说!”
阮明扭曲的面孔深埋在抱头的双臂间,只有他看得到的一壁空间里,青砖石上有炙热呼吸吹拂出的白雾笼罩在眼底,深不见底!
唯有痛苦的呜咽清晰的泄露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郡君只是让我好好管理铺子,从未叫我做过什么亏心之事……”
元郡王扬了扬下颚,不屑的笑声里蓦然有笃定流转:“一介贱奴,一家子老小拿捏在慕氏手里,自然是不敢承认,就怕今日松了口把人供出来了,一家子老小都尸骨无存!”旋即又狠狠一拍扶手,眯着眼死死盯着他,“还是想想清楚自己做过什么吧!”
阮明怯弱的呜咽似乎被吓断了,昂起头,两只眼睛乌定定的黑:“还请郡王明示,小的做过什么了?”
元郡王不知何时捏了颗琥珀珠子在指腹间,慢条斯理又十分笃定的转着:“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有什么资本以为咬着不说话就能逃得过去!”
阮明盯着那颗珠子,呼吸似乎狠狠一窒,然后表情僵硬地吐口道:“我确实是受人指使,才把他藏在密室里意图躲过官府的搜捕。”
众人一怔,不意还有这样的反转。
苦主们有愤愤而怒的,也有皱眉不语的。
元郡王猛地站了起来,将胸腔舒展开,指着琰华鄙夷道:“姜琰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卑鄙小人,竟然为了自己的前程,杀害那么多的无辜。未婚生子的荡妇,能教出个什么下贱玩意儿来……”
琰华站在长窗之下,阳光从镂雕的窗棂投进,有印花般的水墨痕迹落在他的面孔上,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阴翳,将那张本就清冷的面孔映衬得越发阴冷无边。
他不会为了这种人毁了自己的仕途前程,却也不代表他不会怒而反击:“元郡王口口声声自己是天潢贵胄,然而你的言行,却像极了了个无父无母的疯子。可至少,我不会去辱骂没把你教成个人的老郡王夫妇。”
公堂内外众人的表情有些扭曲:“……”
你这叫没骂?
人家骂你娘,你连他老爹也一块儿骂了好吗?
不过……
干得漂亮!
云海却是毫无顾及的叉腰哈哈大笑,还不忘问问元郡王爹娘什么时候死的。
元郡王自是暴怒不已,然后云海一闪身甩着玉牌站在了琰华的面前,他的怒骂也只能咬在了压根儿底下,指了阮明道:“二人皆已招供,证词也对的上!倒要看看你们拿什么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