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乳母王氏的事情之后,婆母大约是敲打过王家送来的那个妾室,最近在她跟前的时候规矩了许多,也没那么多么蛾子了。
但背后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往前院走的勤快,送汤送点心,把自己送……上床。
闵氏抬手慢慢扶着拢起的小腹,抿在嘴角的笑色依然那么温软:“都好,不过是做了唱戏给那些人看而已。只是这几日也担心玉哥儿,难以安枕,便瘦了些。”
一旁的白莹笑眯眯举起了手来,露出被中衣小袖遮住的伤口:“血是我划破皮肉滴在奶奶衣裤上的。”见着众人眼底的疑惑,又道,“我与盈枝同住一个屋,虽然她很小心。沐浴更衣都逼着人,但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她就、就大腿内侧会有青红交错的痕迹……”
同住一屋,有些事情就很难做到遮掩的干净。
但白莹到底是黄花大闺女,后头的话便越说越小声。
可她们是屋子里贴身伺候的,即便没经历过,主子行房后身子上是什么样子的,看也看多了。
“……”
老夫妻、小夫妻,还有沁微这个未出嫁的,听着这个就有一瞬间的尴尬随着风轻而缓的起伏着。
然而心中也是轻松的。
闵氏的眼神似寒潮来临前渐渐浓翳的天色:“盈月的性子我知道,是忠心的,只是太一根筋,又有些冲动,所以很容易受人挑拨。若是你们几个都安安静静的只等着官府结果,她是不会想到那么多的,很显然有人在她面前挑动过。”
这样的丫头原本是不适合做陪嫁大丫头的,只是主子念她忠心,又是自小伺候在身边的,不放心她这样的性子在闵家被欺负,才带进了夫家。
没想到,到最后还是因为她自己的性格被利用杀害。
沁微澹声微叹,冷淡道:“虽然是忠心的,死的却也不冤,这样容易被人挑拨,来日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愚蠢之事。”
二夫人发现女儿小小年纪,对事却格外的淡漠与冷静,担心之余也越发好奇:“我一直很想问问你,微儿,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暮云斋兄妹的心思?”
沁微搁在交椅扶手上的指轻轻的点着:“前世子到死都没有查清楚他病因从哪里来,父亲母亲难道就没有怀疑么?”
忽然一顿,抬起手来看了一眼,失笑,原来有些动作竟然也会传染呢!
二爷一怔,旋即点头赞通道:“倒是有可能,这么久看下来,确实,姜元靖并不是一个愿意坐等机会来临的人啊!”
沁微侧首看向父亲,眉梢微微扬起:“我从殿下那里听说过,黑市上有许多东西,是毒也不是毒,只会慢慢熬干人的精气,慢慢死去。就好像祖母中的长白果,那些个阴损玩意儿人都是从关外传进来的,认识的人少之又少,药效缓慢却神不知鬼不觉。”
二夫人眸光微凉:“没错了。姜沁昀一脸子的温顺样子,却能在背后挑拨上官氏去挑拨三房和行云馆的关系,心里藏着什么东西还不明白么!这兄妹两的野心,始于遥远的从前。”
二爷缓缓一吁,看着女儿的眸中满是赞赏:“虽说女子也有野心,姜沁昀和蓝氏会出手也是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但是仔细去看的话就能看出许多破绽。”
“袁家虽明面上看是投靠了郑家,针对与太子相近的侯府倒也算的正常,只是算计一多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们的算计太有针对性,仿佛只是为了打压琰华夫妇。那不是很奇怪么?”
沁微道:“听殿下说,后来袁家自己把话说到了侯爷面前?那侯爷,是不是也早知道姜元靖在背后的角色了?”
二爷失望摇头:“是有这么一说。自己的儿子,哪有一点都不清楚的。只不过为着一点血脉亲情不肯揭穿罢了。原指望敲打能让姜元靖收手,显然是高估了他对骨肉亲情的重视程度了。”
对于这一年多来一桩接一桩的算计,众人心底不由唏嘘。
原来权势真的会迷失人的心智,变得阴鸷而可怕。
略坐了坐,二爷二夫人和沁微都起身离开:“好了,想是明日还有好戏要唱了。今日好好休息吧!”
闵氏送了他们到门口。
廊下的琉璃灯盏静静的燃着,烛火在被一阵风扑过之后摇曳凌乱的火光渐渐平静下来,就仿佛她的心境,大风大浪,终究挺过去了。
回过头看着丈夫,平静而笑:“方才已经让人去王姨娘那里知会过了,想来她也在等着你了。”
在儿子得中之后,就去宠爱自己娘家的姑娘,婆母、王家,应该都会很高兴吧?
瞧她这个妻子、儿媳、外孙媳妇,做的多完美!
元隐十四五岁屋子里边有女使伺候着,他也从不觉得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因为身边都是这样的。从前在她不方便的时候,若是他想,也都是侍妾伺候。
此刻明明妻子的神色和以往也没有什么不同,可他却莫名觉得如果去了妾室那里,就是对老婆的不尊重。
他试探着问妻子,想从她的面上看到“醋”的痕迹,慢慢靠近妻子,倾身凝着她的眸:“你、不想我留下来陪着你吗?”
而闵氏似乎愣了一下,旋即却只是以一目懂得而和婉回视于他:“我现在怀着孩子做什么都不方便,晚上易醒,也总是翻身,你好容易才考完了,自然要好好放松一下的。”回身跨过门槛,“留在我这里做什么。”
这样淡然而懂事的表现让元隐有些失措:“云岚……”
闵氏却并没有打算去探究他的表情,笑了笑,扶着女使的手往稍间去了。
雨水冲刷后的夜空漆黑而沉静,漫天星斗如晶石璀璨,几如银河倾倒,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月色泠泠里,妖浓花树透过夏日轻如蝉翼的窗纱映入室内,纵横交错的影子落在暗棕色的地板上,成了迷茫诡异而不可预知的人生。
福妈妈端了一盆热水进来,那水里是掺了玫瑰花与红参熬得汁水的,被热水的温度轻轻一烘,气温变得深邃而绵长起来。
太夫人就坐在窗前把手浸在水里,看着被时间带走水分的皮肤在淡红色的水中缓缓滋养着、慢慢饱满起来,仿佛回到了曾经走过的岁月里。
“福言,今日的事儿,你怎么看。”
福妈妈拿着象牙梳子,握手之处嵌进一方老坑细糯的和田玉,触手生凉,十分适合夏日来用,也不会生汗。
沾了薄荷松针水替太夫人慢慢篦着一头丰厚而花白的发,微笑道:“我是觉得,家和万事兴么!”
太夫人微微一抬眉:“你的意思是,还得糊涂下去?”
福妈妈摇了摇头,微笑温和至极:“我的意思是,世子已立,两位少主子也都让您满意,那么、该让一且都恢复平静了。”
太夫人转首乜了她一眼,到底是风里雨里伴着闯过来,陪伴了一辈子的人了,便如老友一般:“你这人说话越发会绕弯子了。”
福妈妈便轻轻的笑出了声来:“我是做奴婢的,总不好把话指名道姓儿的说道人家脸孔上去,那我这奴婢估计里掉脑袋也不远了。”
太夫人轻哼了一声:“说的好像有人敢动你似的。”
福妈妈眼角养着,温声道:“我这老脸皮子得些尊重还是您给的,那我不得更小心着点儿了,万一叫人话传了话出去,再闹出点儿什么来,岂不是给您添堵呢!”
太夫人努了努鼻子,嗔怪道:“你就是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