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香椿在山里住了下来,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不想呆着发霉,听说水生打算打土砖盖烤房,就自告奋勇的领着几个半大的孩子打土砖。说到打土砖,她可是把好手,打得又快又好。才不过几天的时间,土砖的数量就超过了三千块。
她在桃花谷过得很逍遥,山前村的家里,饶守勤都快要急疯了!侄女儿要成亲了,老太太逼债,妻子又失踪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糟心事?
这一天,是香草出嫁的日子,焦头烂额的饶守勤的手头只有八两银子,又没有那个脸面去跟别人借。没有办法,就只好就这几两银子,置办了几样礼物。
香草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回大丫、二丫跟山茶,就连大伯母,也不见踪影。好不容易,她请来送嫁的一个姐妹进来跟她说:“香草,听说你大伯来,是来送添妆的!俺远远的看了一下,是一个贴了红纸的大箱子,那箱子看上去很讲究,里面的礼物应该值不少银钱吧?”
“那是当然,我大伯家可是有钱人家,一家人对俺们家都很好!特别是大伯,对俺们兄妹几个,都跟对自己的儿女一样!”香草有点洋洋自得,心想虽然大丫那死丫头没有回来,不过大伯总算没有让自己失望。
她可是早就听说了,大伯和大伯母给她的添妆,早几个月前就准备好。据说都是些值钱的好东西,据无意中看到过的人说,起码也值个五十两银子。而大丫也早就跟她说过,等她出嫁的时候,会送给她两整套样式新颖的头面首饰,一套是金的,一套是玉的,并一笔数目不小的压箱银子。
嘿嘿,大丫,你这个死丫头。哼,其实你不回来,也算不了什么。只要我有了这些陪嫁的东西和银子,马家的人也是要高看我一眼的,就走着瞧吧,等我在马家站稳了脚跟,再来跟你算账!真是岂有此理,十多年的好姐妹出嫁,竟然都不回来送嫁!今日所受的耻辱,我一定不会忘记,来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加倍还给你!
香草在心里咬牙切齿的说着,面上却一副雀跃的神情,对送嫁的姐妹小声道:“要不,你帮我去看看?我想早一点知道,我大伯家都送了什么给我?你们不知道吧?大丫虽然有事不能回来,但是早在半年以前,她就准备好了给我的添妆!”
“行,那俺就去看看,也好饱一饱眼福!”送嫁姐妹很乐意跑这一趟,大丫家是如何从一贫如洗,到过上有吃有喝的好日子,这十里八乡的人,有几个是不知道的?虽然这家人看似不像多有钱的人,但是也有人说,其实人家很有钱,就是不爱张扬而已。
谁料,香草等了一盏茶不到,那姐妹就回来了。
“咋样?有啥好东西?是不是有两套很值钱的漂亮的头面首饰?”香草的心情很迫切,急于知道,大丫到底送了多好的东西给她。今天晚上,她到了马跃家的时候,可是指望大丫答应给的首饰,给她撑面门呢!
“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你说的金子和玉石做的头面首饰,俺连影子都没有看到!你大伯给的礼物,也普通得很,最多值个十来两的银子。对了,也就那口樟木箱子好一点,据说还是你大伯去大丫房里拿的呢!”
送嫁姐妹嘲讽的笑道,满脸的不屑和轻视。
哼!原来还以为,香草跟大丫的关系很好,她这才答应来送嫁的。早知如此,她就不会来,瞧瞧那寒酸的嫁妆,她送嫁过去,也会被人给看轻的!
饶守勤送来的添妆,也让饶守拙非常的意外。
这,这该不会搞错了吧?这所有的东西,也就那个樟木箱子值钱一点,拿去变卖的话,应该能卖个三十两银子。只不过,这樟木箱子,应该就是大丫用惯了的那一个。而大哥家原本答应给香草的添妆,一样都没有影子,应该是生气不给了。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给大哥脸色看。大嫂离家出走了,而且还是因为大哥被娘“逼债”的缘故,掌管银钱的大丫也因为生香草的气,没有回来。不但如此,就连自己的小女儿山茶,也拒绝回来给自己嫡亲的姐姐送嫁。
说起来,大哥就送这么一点东西,他也没有责怪和埋怨的余地。这七年以来,他和大哥一起,跟着孩子们读书识字。渐渐的,开阔了眼界,明白了好多原本压根就不懂的道理。读书明理,他早已不是那个容易冲动的莽夫,原本就很质朴憨厚的他,哪里会不明事理,对大哥心生埋怨呢?
更何况,这一次是香草伤人太深,做事太过分,甚至连一点余地都不留。这样的她,又如何能让人真心去疼惜?大哥家的银子,也是血汗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么辛苦得来的银钱,自然得花在值得疼爱的人身上,过去之所以主动说要给香草丰厚的嫁妆,那也是因为那个时候的香草,让大哥一家觉得值得疼爱。
饶守拙没有多想,也没有怨恨大哥。然而,饶守勤这个做大哥的,却满心的愧疚。无论香草此人如何,也无论他自己有多少难处,都不该这样打五弟的脸面。
“五弟,是大哥没用,大哥手头就只有八两银子。以前给香草准备的那些嫁妆,不是被大丫给收了起来,就是被你大嫂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你放心,日后等大哥有了银钱,一定会补一份礼给香草!”
他使劲的搓着双手,低着头,满脸羞愧的道。连看自家弟弟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仿佛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一样。
“唉,大哥啊,俺知道你的难处。而且,是香草做错在先,是她太过分了!别说大嫂和大丫生气,你看看这村里的人,有几个是真心上门来恭贺的?那些原本跟香草关系很好的姑娘和小媳妇,也都没见几个上门,来的那几个送嫁的姐妹,也只有一个是对香草有几分真心的!”
饶守拙见自家大哥这个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香草大错特错,这才不招人待见。然而,到了大哥这里,他竟然把自己弄得跟个罪人一样。事实上,他送来的这些嫁妆,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一份大礼了,很少有人家愿意送侄女儿这么厚的礼物。只不过,跟他以前许诺的那些相比,要薄许多就是了。
“五弟,啥都别说了,大哥就是个没用的。老娘逼债,婆娘跑了,女儿又不要俺了。日后,两个儿子回来了,也不知道认不认俺了。”饶守勤无精打采,满脸的失落,几天前还满面春风的他,仿佛一下就老了十岁似的。
“大哥,千万你要想开点,大嫂只不过一时赌气,或许是去了哪个亲戚家散心,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向东向西和大丫二丫,都是再好不过的好孩子,你可不要多想。说起来,五弟才真的可怜,怎么就生出香草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儿来呢?”
看着这样的大哥,饶守拙的心里酸酸的,想起女儿香草带给他的耻辱,他忽然很想要大哭一场。自从香草抢夺了谷雨的未婚夫的消息被村里人知道后,他在村里就备受非议,连头都抬不起来。几十年的好名声,就这样毁于一旦,而且日后也难以再修复了。
更何况,被抢夺了未婚夫的那个人,又是大嫂的侄女儿。这让他心里的负担愈发的沉重,好好的,就因为女儿的不懂事不知廉耻,谭家多好的一户人家,日后他都没脸再跟这家人来往了!
当晚,香草在马跃的家里,受到了极度的冷遇。可以说,除了马跃因为顾忌任渐离,而不敢明晃晃的给她脸色之外,马家上上下下,从主人到扫地的下人,都对她不假辞色。
香草的嫁妆很薄,远没有她之前说的那样丰厚,这让马跃觉得受到了欺骗。这男人大多数是很自我为中心的,香草先是下药设计他,后来又在几次的见面中,大吹特吹她将会有多么丰厚的嫁妆。这让马跃觉得男人的自尊心被狠狠的挑战了,不信任的种子,就这样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新婚之夜,马跃一点也不温柔,发泄一般狠狠的折腾了她好几次。第二天一早,她都起不来床,等着敬茶的马家的长辈越发的不高兴了!
当她姗姗来迟,等候在厅堂里的人脸色都很难看,马跃的母亲冷哼一声,当即发难:“哼!还真当自己是马家的大少奶奶啊?没有一点规矩,这才嫁过来第一天,就这么慢待婆家的人!而且,新婚之夜,竟然没有落红!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也好意思摆谱,可真是世风日下啊!”
香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想要反击,却被丈夫用眼神制止了。她不甘心的撇撇嘴,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没了,原本还打算要好好的讨好一下马家的人。这下子,也懒得跟他们嗦了,干脆一言不发,只当自己是背景板。
马家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都在看她的热闹。甚至还有那么几个人,居然还看得非常兴奋,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的话,恐怕就要落井下石了。
香草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瞄了一下马跃,发现他居然很冷静,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好像挨骂的人,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前对她的种种柔情蜜意,仿佛只是一场可笑的梦而已!
又想起昨天晚上,他丝毫也不温柔的样子,让她觉得那是在受罪。比照现在这一家人的嘴脸,她的心就忍不住一直一直的往下沉,悔恨顿生。
想一想方锵那儒雅温和的脸庞,想一想伤心难过的爹娘,还有连她出嫁都不肯露面的大丫、二丫和山茶,还有村里人那嘲讽的目光,以及被她在背后插了一刀的谷雨,她的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又跟长了草似的,非常不是滋味。
为了一个马跃,她是不是失去了太多?!
没错,为了一个马跃,她出卖了自己的良心,甚至抛弃了尊严,放下了女子该有的矜持。就为了眼前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在这个刹那,她心里的悔恨就跟那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袖手旁观的马跃,喋喋不休的婆婆,冷漠的公公,带着各自嘲讽表情的其他人,忽然都让她觉得真是厌恶极了!她跪倒在地上,将茶杯高举过头顶,拼命忍住心里那股一直一直往上涌的厌恶,忍气吞声的道:“婆婆,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