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回到贾府,最开心的莫不过邢夫人与王熙凤。贾琏却不及见她们便先去了贾老太太的屋子。
贾老太太亦是问起了女儿女婿的葬礼等事,不过皆是一句带过,又问起姑苏的产业如何安置,贾琏心思急转道:“那林氏宗族的族长说了,姑父没有子嗣承袭,遂收回族里,添作祭田,以备祭祀供给之费。”
贾老太太听得是差点吐血,继而又听贾琏道:“倒是姑母的嫁妆,当年姑母去了,姑父便交予了妹妹打理,不过出殡前,妹妹便兑换成了银子,想来也有百十万两。”
贾老太太一听,可不就是献给皇帝了吗?一时间是又气又恼,却不敢在此处多说什么。
最后贾老太太也只得冷着脸对贾琏道:“你怎么没将你林妹妹带回来?任她一个人儿孤零零的住在林府成什么样?没得让人说我这个亲外祖母也不知道疼惜她,天可怜见儿的,我这心肝儿都快疼碎咯!”
贾老太太说着便红了眼眶,死死地盯着贾琏道:“回头再让人说咱们这些个长辈,亲戚,都是不管不顾的!便是宫里的娘娘,怕也是要受到牵连。”贾琏见此赶紧笑着解释道:“林妹妹说她如今身上带了热孝,不好出门,待出了孝再来给老祖宗请安赔罪。”
贾老太太原就是那么一说,如今听贾琏如此道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又说了几句贾琏没用,竟没能替黛玉保住家产,又说贾琏害的黛玉如今没着没落的,更是埋怨贾琏不早早遣人家来。
贾琏也不分辩,只躬身立在下面听贾老太太絮叨。好一会儿,贾老太太见贾琏并不回答,又见贾琏满身的风尘仆仆,便也歇了话儿头,打发他下去梳洗。
贾琏又去了东边儿院子,给邢夫人请过安报过平安后,方回到梧桐居。
贾琏刚跨进院子,王熙凤便急忙迎了出来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今日大驾归府,妾身略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
贾琏见此很是纳罕,忙问道:“什么国舅爷?你给爷说说清楚。”王熙凤见贾琏没趣儿,也不着急解释,只令人烧水的烧水,上茶的上茶。
待贾琏与堂中坐定,平儿与众丫鬟又参拜毕,方亲手给贾琏献了茶。打发了众丫鬟,连平儿也知趣儿的退了出去,王熙凤遂细细将别后家中的诸事道了出来。
当听到元春封妃时,贾琏便已经是皱起了眉头,再听是封了个一宫主位的“贤德妃”,贾琏已经在心中暗道不好!一时间脸色煞白,额头的虚汗也不住的冒了出来。盯着王熙凤厉声呵斥道:“往后切莫再提‘国舅爷’三个字儿!”
贾琏说完,又想起自己走后,王熙凤在家中操劳,遂又缓了口气道:“那国舅爷岂是谁人都可以称的?那是皇后娘娘的兄弟!”别的,贾琏到底不敢说,遂忍了下来,脸色却是越发的不好了。
王熙凤见贾琏这般模样,也知他心焦,遂给他又添了半碗茶,才轻声开口道:“爷便是不让我说,又有何用?难道我那好姑妈会不说?那宝玉如今可不就是以国舅爷自居?我想着,这里既然是咱们府上叫做将军府,就万没有咱们能脱得了干系的!”
贾琏听后也是深深吸了口气,皱眉叹息道:“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王熙凤见贾琏一时也想不出法子,遂安抚道:“爷一路辛苦,倒不如先去梳洗一番,睡一觉起来,说不得就想到主意,也不一定。”贾琏见此,拉了王熙凤的手,握在手心里道:“辛苦凤儿操持劳碌了。”
王熙凤脸色微微一红道:“说什么话儿呢!”遂缩回了手,转身出了屋子,又唤人送来热水供贾琏梳洗。
贾琏自梳洗过后,仍想着方才王熙凤所言,既然是将军府,那么身为一等奖军的贾赦,便是万万脱不了干系的,自己等人怕是也跑不掉。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管用的法子,不由得越发的愁眉不展起来。
待晚间贾赦回府,与贾赦说了这一路上总总之后,贾琏才忧心忡忡地说道:“如今由着二房折腾也不是个法子,这到底是将军府,若是传出什么不该有的话儿,怕是父亲也脱不了干系。”
王熙凤这成日里呆在府内的妇人都知道的消息,贾赦这天天上朝的又怎会不知?可如今贾赦也是想不出什么法子。
原本老太太就向着贾政,后来生了个天生异象的贾宝玉,越发的捧着二房,如今元春更是封了妃位,虽说自己等人都知道那妃位有玄机,可到底这话儿说不出啊!
王熙凤见贾赦与贾琏二人都愁眉不展的样子,咬了咬牙看着贾琏道:“我想着,这府上如今的样子,多半儿也跟这些个奴仆有关系。管家的不管事儿,下面的奴仆也就越发的没了章法,莫不如我寻个机会,将管家权拿回来,狠狠地整治一番?”
贾赦一听这话,眼睛便是一亮,抚掌笑道:“如此极好!如此极好!”邢夫人则很是不确定的问道:“二房能将管家权交给你?”说着邢夫人便看了看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儿的贾琏。
贾琏不是不吭声,而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能有人管着府中的奴仆自然是极好的,但如今这府中的奴仆是那么好管的?长辈屋里的阿猫阿狗都是体面的,府中谁都得敬着,尤其是容得王熙凤整治?
贾琏摇了摇头却什么也不说,王熙凤见此不由得问道:“难道爷觉得不妥?”贾琏苦笑道:“凤儿放手去试试便是,如今却是也说不好。”说到这里贾琏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得,望向贾赦。
贾赦被贾琏这一眼望过来,不由得很是不知所谓,遂皱眉道:“有话就说!盯着老爷我作甚?”
贾琏试探着说道:“若父亲谋个外派的职务,带着咱们一家老小去任上呢?不知是否可行?”说着贾琏又看了看邢夫人与王熙凤,接着道:“若父亲不在府中,那自然万事牵扯不到父亲头上,而父亲去外面上任,母亲并不管家,跟着也是可以的。”
说完贾琏自己眼睛也亮了起来,再接再厉道:“如此儿子跟着父亲去帮衬一二也是可行的,凤儿自然须得跟着儿子。”
贾赦没想到贾琏竟是想出了这个主意,一时有些愣住,邢夫人却立即接口问道:“那难不成迎丫头也跟着去任上?若不是你姑父的事儿,这会子迎丫头就该出嫁了!再说了,这府里大好的家业都不要了?”
贾琏却像是理清了思路似得道:“咱暂且不管别的,父亲谋取职务想来也不会是一两天的事儿,先谋划着,若当真很快就得了差事。父亲莫不如就先去,咱们留在这里办完了迎丫头的婚事再说。”
说到这里,贾琏看了看邢夫人,又看向贾赦道:“至于家产,那也不是咱们想争就能争得来的,老太太还在呢。”贾琏顿了下,见贾赦面上并无异色,便接着道:“儿子想着,该放手时便放手,咱们也不缺衣少食的,好好打理好咱们自己的产业才是真的。”
贾赦听后,出乎贾琏与邢夫人想象的竟然点了点头,道:“琏儿言之有理,我且先谋划着差事,想来也不是随时都有空缺,府中凤儿先盯着,若是能拿到管家权,自然是拿下,拿不到也不必在意。至于产业……”说道这里,贾赦也是摇了摇头。
在贾赦一房人商量着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局势时,皇帝在御书房内听取了汇报,得知黛玉竟然决定,将府中六至十六岁的奴仆。不分男女的送去姑苏林家书院,不由得对林家书院产生了好奇。
有人来人禀报道:“县主说了,书读的好的,将来便还了身契,还接着供养他们读书,若是读得不好,就得回府中当差用月例银子归还束脩。全府上下皆是欢欣鼓舞,瞧着竟是有了生气儿。”
接着皇帝又听说,好些个身手不错的家丁也被打发到了军中,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道:“可留有看护?”那人回道:“留下了几个林大人身前的管家,据说功夫都是不错的。”
如此皇帝才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且遣人去姑苏打探一番那林家书院。瞧瞧这丫头在姑苏几个月究竟做了什么。”那人也不多人,只领命后悄悄退下,转眼便没了踪影。
皇帝不由得想起当年自己还未登基之时,那丫头说过的话,还有那封“奏折”中所提到的“圣恩堂”,不由得越发来了兴致。
那“圣恩堂”说起来好听,事实上就是黛玉前世里的义务教育,人人都得读书,必须读书,成为律法,既要保护,且要强迫!由国家,圣至是圣上出钱来办,故而取名圣恩堂。
学成后的学子,可继续读书,可报考国子监,但更多的却需要学习别的技能。以谋生计,且建议皇帝规定年过三旬者不得参加秋闱,年过四旬者不得参加春闱。如此一来全国上下多少年老的学子就没了进一步的机会。
黛玉却是在心中阐述道这些学子,即便金榜题名,也早已垂垂老矣,如何为朝廷为国家办事儿?且这些个学子不是考过了就能胜任所有职务,许多位置仍旧需要从底层培养起来。故而年纪过大的考子与国并无益处。
黛玉甚至说道:“连续参考多次都没有考过的,显然是资质不行,何苦要一条道走到黑呢?莫不如让他们另寻生路。古话且说道: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呢!此话皇帝深以为然!
但这事儿,即便他是皇帝,也并不敢说,更不敢当真就办了!当初黄季云看了黛玉写给皇帝的信,也是苦笑不已。
如今听说黛玉在姑苏弄了个林家书院,不由得好奇黛玉会如何去做,若是做的好了,说不得也有可以借鉴的地方。想到这里,皇帝不得不再次叹息,这丫头当真是聪慧,且敏锐。再想到今日莫轩的神情,皇帝不由得沉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