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辞行前,贾琏果然与邢夫人提起将迎春记在名下之事。只见贾琏扯着嘴角露出些微笑意,看着邢夫人问道:“不知母亲可有意将迎春妹妹记在名下?”贾琏知她不甚聪慧,也不与她绕弯子。
见邢夫人疑惑的望向自己,贾琏连忙解释道:“儿子这一去不知几时能回,怕母亲平日里寂寞。将迎春记在名下,也好名正言顺的叫来屋里陪母亲解闷,便是老太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邢夫人见贾琏临走,还为自己处处打算,心中很是烫贴。微红了眼眶道:“那里就用得着她来解闷了?过些时日你林家表妹不是要进府里来吗?”说到这里,又甚是得意。
邢夫人扭头看了贾琏一眼,见他无甚表情,便伸手拍了拍贾琏扶着她胳膊的手道:“我瞧着二太太对你姑母很是有些不满,便是不好明着对你林家表妹如何,不喜总是有的。老太太年岁大了,又能顾得上多少?还不得我帮着看顾着?”
贾琏一听这话,连忙奉承了两句,又接着说道:“便是因着林表妹要来了,母亲就更该将迎春妹妹记在名下才是。”见邢氏不解,便继续道:“元春已经进宫,惜春是东府那边儿的,且年岁太小。”说了元春,提了惜春。就是不说和迎春同样身份的探春。
贾赦在一旁听他娘俩嘀咕,开始也不在意,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满意。不想后来说着说着便说到了黛玉身上,才认真听了起来,贾赦好歹在外面见得多,如今又在礼部当差,很快便明白了过来,直接就定板道:“就那么着吧,回头我跟珍哥儿说一声,将族谱改了。”
邢夫人原本就没明白,如今贾赦直接定板,她虽不说什么,脸色却有些难看,贾琏见此,怕她对迎春心有怨气,便解释道:“母亲您想啊,黛玉可是三品大员的嫡女。这府里谁有资格入她的眼啊?便是惜春,也年纪尚幼。”
此话一出邢氏彻底明白,不过是嫡庶之别。不由笑着对贾琏道:“还是我儿想得周全,如此往后你林表妹来了,便可让迎春陪着常往我这儿来。”说完还横了贾赦一眼。贾赦那个气啊!立马红着脖子嚷道:“说完了没?还杵在这儿干嘛?要让老爷饿着肚子去当差不成?”
邢氏被噎得不轻,却也只得立马起身去唤丫鬟将饭菜摆上。这边儿刚摆上饭菜,那边儿费大娘便来禀迎春请安来了。邢氏倒狠狠的愣了一下,不知吹的什么风了。迎春自小便被接去了老太太屋里,与自己并不亲近,这么些年也不见她来请安,今儿刚说起她,她便来了。
贾琏见邢氏愣着,便扬声开口道:“还不将姑娘请进来,站外面算怎么回事儿?”说完见邢氏望了过来,便笑着对邢氏道:“昨儿想着儿子要离开这么些时候,怕母亲在家中寂寞,昨夜里便找了迎春叮嘱了一下,倒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之前只是没人教导而已。”
邢夫人听贾琏如此说脸色才好了起来,又拍了拍贾琏扶着自己的手,对他笑道:“知道你是孝顺的,放心我心里有数。万事有我呢。”说完才转头看向刚进来的迎春,脸色也不如往日的冷淡,笑着问道:“用过早膳了没?没用过便同你哥哥父亲一道用吧。”说着在贾琏的陪同下走向了偏厅。
这却是贾琏自扬州回来后兴起的‘规矩’,当初还被贾赦斥责了一番,贾琏却是理直气壮的道:“姑父家便是如此。也没见谁就说姑父家规矩差了。”贾赦想到林如海乃是书香门第翰墨传家之族,便也不再说什么。
迎春不知其中缘故,很是惶恐,贾琏却对她笑笑道:“快些过去,一会子父亲还要去当差,没得让父亲饿着当差的道理。”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便是邢氏也跟着笑了起来。只贾赦在一旁听,着怒瞪了双眼,吼道:“知道老爷我还要辛苦当差,也不知道动作麻利点!”
见贾赦恼了,贾琏只闷声低笑,邢夫人却也不计较,只迎春诚惶诚恐的赶紧过去,站在一旁。一时间竟不知是坐呢?还是站着。贾琏也不管她,只扶着邢氏坐下,自己便转到贾赦一边儿挨着坐下。
贾赦见迎春还站在边儿上,就很是不满。怒气未消地道:“还杵着干嘛?要人来喂你不成?”贾赦的话让迎春更是不安,只拿眼向贾琏瞧去。这十来年她实在和这位父亲,没什么接触。还是邢氏终归看不过去,开口叫了迎春挨着自己坐下,这事儿才算过去。
一家四口人同时坐在桌上,这让贾琏想起了在林家的日子,那时候也如这般四个人坐在一起用餐。只不知如今姑父与表妹怎样了,心中很是担忧便也不再说话,只低头用餐。迎春心中也很是震动,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父亲,哥哥还有嫡母一道用餐,心中既是惶恐又是兴奋,一时竟红了眼眶不知该如何作想。
贾琏虽不说话,只低头专心用餐,却仍习惯性的不时给贾赦,邢夫人夹菜,也顺便给迎春夹了两筷子。迎春见此虽感到陌生而诧异,心中却觉得暖意融融。不由得也学着贾琏的样给贾赦,邢夫人以及贾琏夹菜,见大家并无反感,遂放下心来。
一顿饭吃完,贾赦便在邢夫人的伺候下换了官袍,一家子将他送出了门。贾琏因着一会儿就要出远门,也不多留。只在临走前,当着邢夫人的面儿对迎春说道:“东边儿院子人少,事儿也少,不过咱们一家子。平日里父亲忙着差事也不在家,母亲很是寂寞。如今我也要出远门,你没事便常来陪陪母亲,或是说笑解闷,或是学些东西都是好的。”
邢夫人见贾琏临走还念着自己,怕自己在家寂寞,心中很是感动,看着贾琏一时竟有些反悔让他去扬州,且想到一去那么些年,心中更是不舍。迎春却知这是贾琏再给自己找借口铺路,心中也是感激不已。遂双双将贾琏送出院门还依依不舍。直到看不见身影才转了回去。
行礼是早已归置好的,便是人手也安排妥当。赵嬷嬷年岁已高,俩儿子也已到了成亲的年纪,便不再跟着贾琏出去,如今跟着贾琏的外面还是昭儿,兴儿,又加了隆儿和庆儿。里面便只有红岫一人跟着,不过是照顾些衣食罢了。
这一去便不知何时归来,总要去给贾老太太磕头行礼,才能启程的。出了东边儿院子,贾琏便往贾老太太屋里去。刚到贾老太院里,便与贾政撞了个正着。贾政不由嘱咐贾琏几句道:“你姑母去了,你既去奔丧便好好的听你姑父安排。勿要与你姑父惹事!”见贾琏很是点头应了才转身离去。
贾琏心中不以为然却也不与他一般计较,凡事他说什么只管点头应着,既不必理会也不与其反驳。贾琏待贾政走后方进了老太太屋里,又听老太太叮嘱了一番叫黛玉上京的话,才起身告辞离去。
张鑫早已等待多时,见贾琏出来,便急急出了门子。出门后才发现贾琏身边儿只跟着一个兴儿,心中很是诧异。尤其是兴儿身上也只有个小包袱,再别无他物。
不由得疑惑的问道:“这一去多日,表少爷比不得我们,怎地就带这点子行李?纵是家里还有些许表少爷用过的旧物,很不必带多少行李,这昭儿怎地也不见带着?”
贾琏听了还不及回答,兴儿却是笑道:“张大哥怕是不知,爷怕路上耽搁误了行程,便让昭儿领着众人,带着行李坐了船去。这一趟是要准备在那边儿参加了秋闱才回的,带着东西着实多了些,咱们打马快行也好早些到扬州。”
听了兴儿的话,张鑫再看贾琏那眼神都不同了,却也不多说什么,只跟着贾琏一道出了城。张鑫看自己的眼神不同,贾琏自是知道的,却也不说什么,毕竟自己是真的很担心姑父和表妹。
一路上三人策马疾行,也不特意找驿站客栈,天黑即停,天亮便行。遇客栈歇客栈,有驿站住驿站,若是都没有那就随便哪儿将就一晚,是以此去的速度,竟与张鑫来时差不多。
幸而张鑫来时有过一些经验,一路上几乎都遇上了客栈驿站的。倒也没让贾琏在野外住两回,只一夜宿在破庙,张鑫也兴儿俩也是将贾琏护在中间儿歇息。一夜宿在荒坡下,张鑫更是将马匹都围在外面,自己与兴儿轮流守夜让贾琏歇息。
在张鑫一路的照顾下,贾琏终于在贾敏四七的头一天,赶到了扬州。此时站在城门外贾琏很是感慨,大半年前自己便是从这儿告别的姑父。那时不知何年才能相见,心中很是依依不舍,却不曾想世事难料,竟是这么快便又要见面了。只不知这次见面又将是如何情景。
贾琏站在城外感慨,却不知有人早他两日进了扬州城,此时正在林如海官邸。要说此人贾琏也是知道的,便是贾家的金陵老亲,甄家大家长甄应嘉。
此时,甄应嘉正在坐在林如海官邸正堂上,端着汝窑细瓷茶盏,任由茶香袅袅却也不喝。只拿眼睛盯着林如海,林如海则皱着眉,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也是顾不得茶香诱人。
太子遣人试探拉拢也不是一二次了,林如海却从没想过甄应嘉会为此亲自来找自己。如今甄应嘉已将话说得直白,他却也不好不作回应。
想了半响方开口道:“殿下即为储君,乃圣上亲选,且元后所出,圣上栽培累年。下官亦是敬服万分,却不知如今何来效从之言?”甄应嘉见林如海推脱不予应承,心中很是不愉。
此时他却不与林如海撕破脸道:“你林如海既知殿下为储君便好!”说完缓了口气道:“将来,殿下岂会忘记如海之功绩?”林如海闻此言忙笑道:“还需大人美言。”林如海虽也不曾拒绝,却始终不曾说出效忠之话。
甄应嘉心中烦躁:“美言有何用?殿下也不是任人唯亲之主!端的还看如海如何行事才是。”林如海亦神情严肃地点头道:“下官自得圣上垂青,任命两淮盐政,****不敢轻忽,虽才薄亦知忠君爱国之意。”
如此甄应嘉明白,林如海今日是不可能应承下来的。又想着林如海方才之言,猜想只要殿下还是太子,他林如海也不敢违背殿下之意,如此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