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时,姬姝悄悄给孟霖使了个眼色。
孟霖摸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褡裢,心中万般无奈。
不便是一个银锭子吗?殿下竟这般同他斤斤计较。
孟霖秉着破财消灾的念头,自褡裢里捞出一个白光闪闪的银锭子,自觉地安放于黄褐色的榆木桌案之上。
那几桌之人呆愣愣望着正中的银锭子,眼睛直了又直,忙抬头审视着姬姝的穿着打扮、周身气度。
他们眼前的少女着一袭绯色交领襦裙,衣襟上用绣着精致明艳的麟凤牡丹,她头戴步摇冠,下缀白珠,显出非比寻常的富贵来。
这一打量,众人立时对姬姝杜撰出的身世信了七八分,其间一人忙把银锭子扒拉入怀,热情似火道:“林老将军嫡孙女的喜事儿啊!我知晓!说是定在三月初九,那可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呢!”
他又夸张地吹胡子瞪眼说:“我还晓得,林老将军的义子……”
侵吞林家的计谋怕是要破产啦!
其余几人俱眼巴巴看着那块银锭被划拉去,心底顿时懊恼不已,纷纷说:“我们亦知晓……”
这些不是她欲要打听的消息。
姬姝携步,转首便走,毫不停留。
待回至自个儿那桌,姬姝淡淡问询道:“今日是何时?离那三月初九的吉日还有多久?”
姬姝走得急,似很不欲同那几个长舌人攀谈,孟霖忙快步跟上姬姝,于心底略一计量,答说:“我们出发那日便已是二月底,又赶了七八日的路,算来这三月初九,便是近两日。”
姬姝前些日子借着暗中监察温簌簌的由头搬入了朝生观,又寻来一位与姬姝一般年纪大小、却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卖身葬父的穷苦人家姑娘,于朝生观中假扮她。
而后,她便央了堙杀苑掩盖去她的行踪,随孟霖启程前往冀州纪家,拿取布局图。
便在此时,酒肆的小二连同其余几个伙计,单手提着硬木食盒,如流水一般,陆陆续续将各式酒肆中的招牌菜肴齐齐整整安置于桌案之上。
“哦,”姬姝身形笔直,坐姿规范而端正,伸手取了两根火箸,随意夹起一块瞧着肥而不腻五花肉,略点了点头,低声吩咐,“孟霖,布局图之事暂且搁置,本宫现下……对林老将军嫡孙女出嫁一事……甚感兴趣。”
孟霖略一迟疑,仍是乖顺听从了姬姝之命,拱手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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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
卜卦大吉。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建得恢宏大气的镇远将军府中,张灯结彩,披红戴绿,一派喜气洋洋之象。
编炮于门庭倏然炸响,惊得顽皮幼童捂耳笑离;宾客们带着小厮仆妇,皆携重礼联翩而至,擦肩接踵,仿佛要将林府门槛踏破。
林老将军今日精神饱满,容光焕发,他虽年过半百,却目若朗星,面如冠玉,现下穿着一袭崭新的鸦青色丝绸襕衫,分明是武将,竟因此一身,显出些文人墨客的温文尔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