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将军整顿好衣襟,端端正正坐着,乐呵呵喜滋滋瞧着面前这一对新人。
上首的仪宾垂手而立,蓦地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男子的面容掩于红盖头之下,视野只余一片嫣红,伸手不见五指,他同右侧女子一道转首,朝屋外深深鞠了一躬。
他先那女子一步拜下,头依照礼法比她低了一分,很是拘谨规矩。
屋外微风拂来,带起盖头轻揺。
桌案上,红烛点起束光,欲要燃尽他们浮光掠影的半生。
天地长明。
“二拜高堂!”
女子的面容稍显迟疑之色,良晌,她直直低下头来,仍是顺从弯腰,一拜到底。
她跟前林林总总竖着的是林家先祖牌位,那牌位不知被何人提前擦拭去了灰尘,显得无比新亮。
仪宾眯着眼睛,很是愝意,笑容难掩,再度开口道:“夫妻对——”
拜。
岂料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声娇喝:“且慢,这婚事不作数!”
场上众人皆十分惊诧,回身向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迎面走来一名身穿粗布麻衣的妙龄女子。
待将她的容貌看得清清楚楚,一干人等俱愣了神。
其间最是愕然的当属正堂中央的林老将军,他豁地直身站起,盯紧女子的面容,喃喃自语说:“……苑儿?”
说罢,他又立时坚决否认,拼命摇头说:“不,绝无可能,苑儿现时便明明白白立在我跟前……这是哪来的乡野村妇,竟敢在老夫的将军府中大放厥词!”
“此女胆敢冒充将军府的孙小姐,又扰乱婚礼,来人,还不给老夫捉住她!”
孰料那女子不闪不避,一见林老将军便泣不成声,哽咽道:“祖父,我是苑儿啊,您当真不认得苑儿了?”
豆大水珠顺着清丽面颊滑下,点点滴滴打落在地。
即便这女子生得英气,但若不动武之时,好赖算个美人,这美人垂泪,自是楚楚可怜。
众人一时看得揪心不已。
姬姝隐匿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瞅着此情此景,微微皱眉。
她作为女子,心底倒无甚同情可怜之感,只是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发懵。
林老将军眼神寒风般骤然一凛,犀利如刀,刮在那跳出来‘冒认’的女子身上:“你说你是苑儿,可有何凭证?我林家孙小姐,可非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便可冒充的!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休怪老夫无情!”
可以看出,那女子并不惧怕余威犹存的林老将军,更未曾因他这一句恐吓之语便退却,而是跌跌撞撞上前,用力抱紧林老将军,带着哭腔说:“祖父,十岁时苑儿偷看您的兵书,被您罚跪于祠堂一宿,而您那日一夜未眠,合衣立于瑟瑟冷风中点燃油灯,等到天明,您忘了吗?还有……”
她咬唇,使劲抓住林老将军的衣角,意图取得他的信任:“还有十一岁时……更甚者,苑儿十五岁时,道听途说了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便女扮男装,央求彦哥哥携带,偷偷摸摸混入军营,却被您识破,暴揍一顿,并被禁足抄写《女则》百遍,可苑儿仍不死心,十六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