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阏含笑道:“无妨,为夫看娘子进食,便可果腹。”
姬姝轻轻拭去并不存在的泪珠,呢喃道:“相公公如此说,可是想叫旁人诟病妾身?届时这话若传到婆母那处去,婆母又当如何做想?”
一侧正挽袖替身旁女子布菜的林彦闻声搭腔道:“是啊,晏兄多少吃些吧,这醉仙楼的菜肴净取得顶顶新鲜的食材,庖丁的手艺又极佳,味道那叫一个非同一般。”
那女子以袖掩唇,淡笑称是。
姬姝见机立时自一旁取出一副竹制火箸,更为节省时间,飞速夹起一筷子麻辣牛肉,眼巴巴递到晏阏跟前,端的是贤妻良母的作风道:“林公子所言极是,相公公便当尝个鲜嘛,妾身知你素喜食辣,这牛肉瞧着便味美,不妨一试?”
素喜食辣?亏她敢说。
晏阏淡然瞅了一眼她执着的火箸之间,那仿若无意间夹起的花椒,敛眉缄默了良久。
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姬姝心底暗喜,手则不管不顾,镇定自若地把那筷子花椒再凑近了一分,高举过眉心,以目光示意晏阏食下。
那对火箸被姬姝的帷帽遮挡,林彦又立得颇远,自望不见其间的花椒,只一味以为姬姝是真心实意为晏阏着想,连忙规劝道:“晏兄,嫂夫人既亲手喂你,你即便再不喜你这娘子,这出门在外,亦得给予她一副正室夫人的脸面啊。”
晏阏微微垂首,于林彦瞧不见之处冷冷看着姬姝,低声问:“花椒?”
姬姝笑得格外灿烂,宛如冬日朝阳,用那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甜甜道:“礼尚往来嘛,相公公!”
晏阏悄然伸手,暗暗钳制了姬姝那握火箸的腕部,意图将其移开,冷声道:“娘子,你今儿拿花椒喂给为夫,究竟意欲何为?”
姬姝暗自腹诽,她意欲何为他能不知晓?无非便是给他找点罪受,抑或是令他难堪以使自个儿开怀。
心底如此说,她面上却笑意不减:“众所周知,相公公素喜辣食,且尤喜花椒——”
她未尽之言是,晏阏此人不仅喜爱有夫之妇,还很是重口味。
这损人不利己的行当,她却干得甚是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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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时,伴着急匆匆的步履音,一句叫嚷陡然应声而起。
“公子,楼上雅间俱是贵客,公子您万万不可擅闯啊——”
正待姬姝同晏阏二人僵持之际,一手握利刃的男子乍然推开屋门,冒冒失失闯入雅间,向四下环顾,目光游离,如在寻找着何物。
来人一袭宝蓝色长袍,身形修长,面如冠玉,色则若春晓之花,姬姝透过帷帽的小缝看去,此人的容貌颇为熟稔。
她略一回想,便记起此人正是谢太傅嫡孙,谢尚。
姬姝轻轻抬眼,同他粗略对视一眼,而后谢尚视线便不再停留在姬姝身上,扫视四周,喃喃道了句‘这竟是个女子’,便转身离去。
看样子全然不曾认出她。
“娘子在看什么?”
姬姝闻声转头,恰与晏阏略带寒意的目光对上,便听他淡淡道:“那花椒……便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