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姬姝指间力道愈重,口中溢出一个淡漠的单音节。
握瑾一咬牙,豁出去道:“奴说!”
她膝行凑近,以只她二人能闻见的声音,小小声道来:“圣上的名讳是——”
“姬、姬元。”
姬元?
姬姝舒展手指,放过握瑾,在脑海中将华夏五千年间历代帝王的名讳过滤了个遍。
似乎......查此无人?
她清冷眸子闪过一丝惑然,而后话音一凉:“你怕不是把我当成傻子忽悠?”
握瑾险些哭出声来,连忙摆手,颤颤巍巍道:“奴婢岂敢欺瞒于殿下!殿下明察!殿下饶命!”
古代上下尊卑分明,这点常年读古言小说的姬姝倒是再清楚不过的。说谎?她谅这小丫鬟也没此胆量。
只是——
姬元这个名字,实在令她熟悉。
姬姝沉吟片刻,忽然忆起了什么。
——姬元老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待吾卷土重来,终有一日将尔斩首示众,悬头颅于归一门之上七七四十九日,以慰吾父母兄长在天之灵!此血海深仇不报,吾枉为人子!
姬元……这段话是来自……
姬姝灵光一闪。
《帝王攻略》!是了!
若她果真是穿进《帝王攻略》一文中,这小丫鬟又唤她殿下,那她——
姬姝目光凝重,眉头微蹙:“我问你,我可是朝阳公主,姬姝?”
握瑾虽疑惑公主今日为何总问她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仍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答道:“圣上尚未赐予殿下封号,奴婢虽不知殿下口中朝阳二字何来,然殿下名讳确是如此。”
姬姝大骇:竟是真的!
“好,我......本宫知道了,你且下去吧。”她话一顿,她先时发觉穿来古代,便竭力文绉绉地说话,免叫他人生疑,现今怕是得将自称也一并更换,“今日之事,切不可朝任何人透露半点风声,倘你说漏了嘴......”
“如同此玉!”
她拽下腰间玉坠,不由分说地弃掷在地。
玉登时碎裂,好似绿萝繁茂时四散碧叶。
握瑾盯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冷汗迸沁,在脸侧蜿蜒下落,心头一阵乱跳,哪还敢有半点违抗之意,只扶住官帽椅,摇摇欲坠地立起,不住点头道:“奴婢省得,奴婢绝不会透露半个字,殿下放心。”
“本宫要你发毒誓。”
“这......”握瑾踌躇片刻,竖起三根手指,“奴婢发誓,倘奴婢将今日之事泄露,奴婢便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很好,”姬姝循着小说中对原主的描述,骄矜抬首,手指地面,“将碎玉收拾一番,下去做事吧。”
握瑾大气不敢喘,速即伏跪着去拾掇碎玉:“奴遵旨。”
*
屋门被握瑾轻掩,半室光亮随之散尽,房内只剩下针落可闻的静谧。
握瑾虽只说了这寥寥几句话,却透予她一则重磅消息。
而今的她,尚未被封为朝阳公主。
这便说明了一点——
朝中仍处于局势动荡,政权还未完全交替之时。
那么便有一线可能,原主的父亲并未将前朝皇室悉数绞杀,只是囚禁。
她虽不知自己为何会穿越至此,但只有活着,才可寻到归返现代的路。
她不敢冒险尝试在这书中世界自尽,只因一旦自尽,有一半的可能性,她便是真的死亡,再回不去。
她从不行无把握之事。
若前朝皇室未死,她便务必要自姬元手中救下他们。
原书男主虽睚眦必报,却也爱憎分明。救下他们,进可拿他们要挟原书男主晏阏,退可上交他们,以将功补过之由,换取一条生路。
她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编辑,比起智谋兵略,远不如打小熟读兵书的晏阏。
那便只能曲线救国。
姬元宠爱原主,哪怕原主捅了天大的篓子,亦会替她兜着。她只须先斩后奏,姬元便断然拿她无可奈何。
*
“你们在做什么?”
姬姝推开木门,诧异地瞧了一眼。
她记着公主府内养了好些尤善烹饪的厨子,本欲命膳房准备些糕点果脯送来果腹,却见院子不远处,二十来个家丁手提长约五尺的青竹板,使着蛮力,一下一下将板子砸在血肉之躯上。
姬姝倏然冷下脸,大声斥道:“住手!”
“是谁?竟敢在本宫府上滥用私刑,站出来!”
家丁们闻言停下动作,转过头,迷迷愣愣看着姬姝,全部闷了声,无人敢发话。
一时鸦雀无声。
金氏乃是原主乳娘,她仗着同原主的关系,平素胡作非为惯了,此刻倒是独独她不怯场,壮壮胆子挺身而出:“这些个贱蹄子昨儿冲撞了殿下,殿下便给了他们三十板子的恩典,又下令由老奴监看着行刑,您忘了吗?”
——原主干的?
姬姝看向金氏,见她指尖戴着翠玉指环,发间斜插一只如意嵌宝华胜,在一众人中,显见是领头者。
金氏见她讶然,便主动给主子寻了个台阶下,笑道:“殿下贵人多忘事,记不住也是惯常的。”
姬姝面上尴尬之色稍缓,掩唇干咳一声:“正是。嬷嬷说的对,本宫诸事繁忙,自是无法事事上心的。”
她扫了一眼皮开肉绽的仆婢们,却是向金氏问说:“打到多少了?”
金氏双手合扣,置于腰侧,福身道:“回殿下,二十了。”
姬姝微微颔首:“既是冲撞了本宫,的确不该轻饶了,免叫日后这府上尊卑礼数皆成了摆设。只是……”
“只是本宫今儿心情甚好,这二十板子,权当是立个规矩,也令你等涨涨记性。至于余下十个,就由多做些粗活替了吧。”
“嬷嬷,你领他们去库房拿几瓶金疮药,伤口痊愈快些,也好早日将活做了。”
“殿下,这......”
金氏抿唇,迟疑着不肯挪步。
姬姝锁了眉,怏怏不悦道:“如何?嬷嬷莫非还有什么异议么?”
“老奴岂敢!”金氏忙表忠心,吱声说,“只是府上先前向来没有给犯事下人使伤药的道理......”
姬姝憬然有悟:“你莫不是怕总管不信,不肯支药?”
她自腰间扯下身份玉牌,递予金氏:“你以此物为信,便说是本宫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