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上劳作艰辛,又是乡下地方,蛇蚁蚊虫十分习见,庄中人吃不饱穿不暖,条件奇差,对于被金氏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刘福来而言,这无异于要了他的命。
但这样的处置若搁原主身上,已算得上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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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元听闻她落水,特意派了人来叫她好生静养,进宫见他之事不急于一时,还赏了她两株千年人参。
姬姝这几日该吃吃该喝喝,过得好不快活。
而她身子痊愈已是七日后了。
据握瑾口述,那日她落水后,是那位被摁在水中泡了许久的杂役救了她。那杂役拨开冰渣子,抱她上岸那刻,整个人冷得宛若一座冰雕。
姬姝救人不成反被救,难得感到些许尴尬:照此看来,人家或许根本不需要她的援手。
为了展现自己体恤群众、视民如子的光辉形象,顺便表达一下对救命恩人的深切存问,姬姝从千年人参中拣了一根壮实的,并上五花八门的常见补品作配,推开了杂役院大门。
杂役院是偌大公主府中,除却狗窝马厩最破败的地方。
说是大门,其实也不过是一架木栅,堆上草垛,堪堪挡住呼啸寒风罢了。
连个正经的牌匾都没有。
打原主住进公主府后,从未踏足过此地,她甚至曾放言过:“本宫哪怕去农庄与猪牛为伍,亦绝不入卑贱杂役之所。”
可惜不多时便被穿来的姬姝打了脸。
少女身着衣料名贵的风穿牡丹对襟褙子,下裙绣着做工繁复的蝶羽,行路时衣裙牵动,那蝶羽仿佛振翅欲飞。
她这一身装束,在凄清宁寂、了无生机的冬日,耀眼得如同一缕明光。
杂役们因听到木栅被推开时的声响,齐齐看来,愣了神。
姬姝自是知晓,她随便往这贫穷落后的杂役院一站,便似个移动金库,可这一身已是她衣橱中最低调的了。原主用的东西,一向捡着顶顶精贵的标准来,即便是日常吃用的米饭,也是旁人想都不敢肖想的贡品。
“......那是殿下吗?”
“殿下怎会屈尊来杂役院?”
“害,这你便不知了吧?沈辞前阵子救了殿下,要熬出头了!那小子看着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没想到骨头还挺硬气!寒水中泡了个把时辰仍不屈服不说,还面不放色地把殿下从湖里捞了出来!”
有熟识些的杂役聚在一处,对姬姝的到来议论纷纭。
姬姝发觉,凡她所过之处,杂役们便垂首训练有素地腾出一条道来,连她的衣角都不曾沾到。
这倒方便了她,她极轻易便寻到了沈辞。
那杂役少年正在扫后院的积雪。
沈辞的气质甚是独特,明明套着最朴素的杂役服,他却好似穿了一身绫罗锦缎;明明做着最粗鄙的活计,却仿佛在作一幅行云流水的书法画卷。
他举手投足皆是贵气,仿佛生来便该站在高处,活在云端。
别的杂役皆三三两两结伴,独他茕茕而立,清清冷冷。本该是极萧瑟凄冷的景象,落他身上,却显得天经地义。
沈辞背对着姬姝,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到来,扫得颇为认真。
姬姝并未出声搅扰,只坐在杂役们为讨好她而临时搭起的木凳上闲看。
沈辞做事十分仔细,凡他扫帚所过之处,便只剩光秃秃的地面,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雕刻一件艺术品。
一个颇似杂役头目的人兴冲冲地给姬姝递了包瓜子。
姬姝接过一看,竟是她最喜爱的五香味,她不由赞许地瞧了那头目一眼。
好家伙,还挺上道。
既是民众的心意,即便磕瓜子再不文雅,再不符合她高贵的人设,她身为爱民如子、宽厚善良的公主,也是一定要收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