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为徐如琢抱不平,伺候着他换了衣裳,又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此事别告诉大哥二哥,确实是我理亏在先,挨了一拳事情便揭过了,日后不会再提,别再弄得人尽皆知。”
徐如琢如此提醒,管家便不再多言,颔首应下了。
那边王澧兰回到井家时,井甘正召集了一家子人在说事情,个个面色惊愕、恍惚,像是听说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
沉默的气氛终于被率先回过神的井文松打破了。
他依旧一副不敢相信的语气,确认地道,“皇上、当真要命你为大、大学士?”
‘大学士’这三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才说了出来,一家子人本以为是有天塌大祸即将罩头,哪儿想到却是井甘被封了官。
她可是个女子啊!
井甘的聪慧能干他们一家子人自都不会怀疑,但任命官职啊,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
井甘创造了历史!
“姐姐,你太了不起了,以后你就是大熠第一个女官了。我姐姐是朝廷官员,这也太有面了吧。”
井长青兴奋地扭来扭曲,坐个凳子都坐不老实。
井甘嗔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井文松,却变得深沉复杂起来。
“径海藏书阁只负责翻译、传播天书,钻研天书内容,不得插手朝政国事。皇上是要把径海藏书阁与朝堂完全分隔开,禁止权力涉足,所以凡入径海图藏书阁,三族之内不得有人入仕。”
井甘意味深长地看着井文松,其他人纷纷都随着她的目光落在井文松身上。
渐渐,大家都回味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井甘将被任命径海大学士,成为径海藏书阁的总负责人,那么她的三族内就不得有人科举、入仕。
那井文松……
井元菊知晓井甘即将高升也十分替她开心,井甘越来越好,他们母子自也跟着荣耀。
不过听到井甘之后那话,她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三族之内不得入仕,那佳佳……
转而她又想到,井甘一家人早已与井长富一家脱离关系,自立门户,所以在名义上她们早不是一家人。
井甘是新井家的创族人,她的三族只有他们一家五口。
井元菊忍不住暗叹一声幸好,又发觉自己这番想法实在自私,暗暗羞愤,不自觉收紧了拉着佳佳的手。
刘佳早慧多智,似是猜到她的想法,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却不知是安慰还是致歉。
井元菊莫名有些心慌。
井文松敛眸沉思,许多双眼睛注视着他,有惋惜、有担忧、有忐忑。
井甘靠在床头,平静地道,“此事还未有定论,皇上也还未下谕旨,我可试试向皇上求个恩典。若求不成恩典,大不了……文松也自立门户,与我在族谱上再无关系。总归有办法。”
井甘这话一出,屋中人全都惊愕地望过来,一个个绷紧了神经。
“小甘——”
“姐姐——”
孙小娟和弟弟妹妹们都坐不住了,安静旁听的井元菊母子也是错愕地睁大了眼,感叹井甘还真是与众不同,轻而易举便说出自立门户这种话。
井文松嘴角紧绷成一条线,脸色已经泛白,眼眶微红,怔怔地看着他。
面上看着还算镇定,微微战栗的肩膀却透露出了他的不安和惊惶。
井甘晒笑一声,眉眼微弯,一副悠然从容的模样。
“你们紧张什么,我只是说说有这么一种提议。娇娇的名字也不在我们井家族谱上,难道她就不是我妹妹,我就不疼她了吗?感情和亲近程度从来不是靠一本族谱决定的,写在上面的人就亲密无间,没写在上面的人就是外人?”
井甘笑着朝井文松招招手,将他唤到床边,近距离看着他。
“当初我为什么一定要从井长富家的族谱除名,与他脱离关系?是因为我与他全无感情,他不配为人夫、为人父,所以即便他与我有血缘关系,我也厌恶他,想与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我说让你自立门户,不是要把你赶出家门、不认你这个弟弟的意思。
若我们姐弟心意不通,便是在一本族谱上,也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但我们姐弟心意相通,便是不在一本族谱上,也是最信赖最亲近的人。你可明白?”
井甘将屋中几个弟弟妹妹加外甥逡巡了一圈,意味深长地教育道,“切记不要被外在的条条框框束缚、局限了你的眼界,规则是人制定的,是在不停变化的,而情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才是人类的主宰。”
井文松受教地颔首回应,“是,谨记姐姐教诲。”
几个弟妹、外甥都站起来,一一回应,表示受教。
“你回去好好想想,看自己未来到底要走哪条路,不着急立马做决定。姐姐只希望,你做的决定符合你自己的心意,选择的是你喜欢的路。行行出状元,只有在自己真心喜欢的领域才能拥有最大的动力,创造更大的价值。”
井文松看着姐姐眼中温柔的支持,混乱的心也慢慢安定、熨帖下来。
姐姐从来是个开明的家长,从不强加自己的想法和意志在他们身上,让他们万事随心而动。
他们拥有着大多数人家都不曾拥有的自由,那是一种真正的掌控自己人生的自由。
“我知道了姐姐,我会好好想想的。”
屋内紧张气氛渐渐变得温馨起来,泼猴井长青突然跳起来道,“姐姐让井文松选自己喜欢的路,那我想去镖局当镖师,你是不是也不会反对?”
“当什么镖师,你给我安分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井长青那话一出,当即遭到孙小娟劈头盖脸的教训。
井长青尴尬地想捂脸,喃喃抱怨,“娘,你这是区别对待。凭什么井文松不管想做什么你们都支持,我就……”
“你那是去当镖师?你那是去追姑娘的!”
“娘,你怎么……”
孙小娟不客气地无情拆穿,井长青脸一瞬间红到了脖子。
她怎么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他不要面子的。
平日上蹿下跳、脸皮厚成墙的猴子居然脸红了,井甘新奇地砸吧下嘴巴。
“这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屋里都是自家人,孙小娟倒没什么不能说的,便把井长青看上镖局东家的事说了,天天往镖局跑就是为了见人家姑娘。
井甘垂着眼睫低声笑,“真是长大了,都开始喜欢姑娘了。”
井长青梗着脖子咳了一声,“我都十四了,有喜欢的姑娘很奇怪?”
他眼睛不停偷偷往井甘身上瞟,紧张关注着她的态度。
家里姐姐是老大,是当家人,她要反对的事全家都会跟着反对,但她要同意的事,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
所以井甘的态度非常之重要,比自己娘的意见还重要。
“倒没有。只是没想到我眼里的小孩,不知不觉就已经长大了,突然有些感慨。”
井长青见她没有不悦或反对,心里偷乐一下,面上却还绷着。
他厚脸皮地夸道,“仇姐姐温柔善良,娘、和姐姐肯定会喜欢地。”
懒洋洋靠在门边听热闹的王澧兰暧昧地吹了一个口哨。
孙小娟更是夸张地觑了井长青一眼,“哟,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在家里人面前帮人家说话了?”
井元菊也忍不住捂着嘴轻笑,一屋子人都暧昧、友好地轻笑起来。
倒是孙娇娇率先发现一件事,用那如黄莺般的嗓音笑问道,“三哥叫她仇姐姐,她比你大吗?”
井长青又紧张了一下,小心地看井甘和孙小娟,道,“她比我大三岁。”
那便是十七了。
女子大些倒没什么不好,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井甘和孙小娟倒都没什么意见。
不过若真相中了,岂不是耽误不得,在姑娘十八岁之前就得成亲?
那会井长青才十五岁,这个年纪就成家未免太早了。
莫说井甘接受过现代教育思想的人觉得早,便是这个世界男子十五成亲也算挺早的。
不过孙小娟接受地更快,早成家早定心早立业,这样也很不错。
井甘心中却不赞同,太早的开始夫妻生活对男女身体都是大有坏处的。
若能等到井长青十八岁,倒是不错。
不过那时对方姑娘就二十一了。
可不是谁家都像井甘家这么开明。
“那何时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孙小娟还是头一次遇着儿女婚事的事,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激动。
“这个……有机会、有机会。”
井长青抓抓脑袋,一时说不清。
井甘挑了下眉,“你喜欢人家,那人家可喜欢你?不会是你单相思吧?”
一束束好奇八卦的目光唰唰射向井长青,井长青好面子地梗了梗脖子,“怎么可能,只不过、只不过,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井甘当即切了一声,“所以现在只是你自己在唱独角戏,人家喜不喜欢你还不一定?”
“她应该是喜欢我的,她总对我笑,还对我嘘寒问暖,可贴心了。”
井长青不好意思憨笑两声,确实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还真难得见他这么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