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昭仪这话已经很客气很委婉了,翻译成直白话就是:
“你是少有的知道我们家有传家宝的人,所以我们怀疑你有偷盗嫌疑。你有没有偷我们的传家宝?若是偷了就拿回来吧,我爹都急丢了半条命了。”
韩家怀疑她很正常,丢了东西急着找,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询问调查一遍,这是常理。
作为被怀疑的人,井甘可以不高兴,不过在这件事上她没有资格不高兴,因为东西确实是她偷拿的。
因为心虚,所以她态度很大方,甚至笑容温婉。
“韩公子一入京便与我说了这事,我也惊愕不已。不过我远在京城,离乡已经大半年,对湘安的事知之甚少,也没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实在是有心无力。”
婉昭仪面上明显有失望之色。
按她的想法,若东西是井甘拿的,便可趁着韩凡入京后这段时间想办法归还。
现在自己都这般明确地向她讨要,她也大可随意寻个台阶把东西还回来,明面上还不会让她难堪。
但井甘说拒绝,要么是当真不知,要么就是不愿归还。
气氛一时间不由僵持下来。
婉昭仪手指细细摸索着左手小指上的护甲,抬眼正想再说些什么时,突然见井甘脸色一变,压制不住惊慌地喊叫了一声。
“蟑螂,在你肩膀上。”
同时,井甘的手指着韩凡,韩凡突然被这嗓子惊了一下,更受惊的是她的话。
蟑螂,他最恶心蟑螂了。
韩凡一下子跳起来,不停在抖着肩膀,“蟑螂,掉了没,掉了没?”
他没甚形象的又跳又叫,婉昭仪眉头都蹙了起来,这也太失礼了,若是在皇上面前这么大惊小怪的,还不得惹怒圣颜。
看来她得给父亲去信,让父亲好好管教一下弟弟了,不可再让他这般松散。
韩凡脸色都有些变了,还在问井甘,“掉了没,掉了没?”
在他乱跳的同时,一个东西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井甘慢慢缩回手指,淡淡地喔了一声,“不好意思,看花了,是你衣服上的秋蝉。”
韩凡一下子停下来,凶狠地瞪向井甘,“井甘,你故意的吧。”
井甘云淡风轻地耸耸肩,“看错了。”
韩凡恨不得冲上去掐她,就知道耍他玩,不过碍着这是在姐姐面前,才拼命忍耐住了。
婉昭仪怒其不争地看了韩凡一眼,这般喜形于色,毫无城府,等他可以接受韩家还有得等了。
婉昭仪粗吐了口气,朝地上撇了一眼,“你东西掉了,这么大人了也不知注意点形象。”
韩凡当着着井甘的面被训斥,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弯腰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随意地在指间转了几圈。
“什么东西?”
然后就打了开来,瞧见里面的东西顿时人就愣住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婉昭仪喊了他一声却没回应,不由提高些声音,“发什么呆呢,是什么呀?”
韩凡一下子惊醒,拿着那小方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结巴道,“这、这、这……怎么在这?”
他受惊一般把手里的东西丢到炕上,婉昭仪奇怪地去捡,而后也惊住了。
里面是个不知什么材质的奇怪小方盒,婉昭仪出嫁时曾被父亲神秘兮兮、又郑重其事地带到书房看过自家传家宝一眼。
父亲曾说这是对整个韩家都至关重要的东西,是绝不可为外人知道的东西,教导他们兄弟姐妹一定要守护好。
到如今,她还清除记得那传家宝的模样。
就是眼前这个不知材质的奇怪方盒,方盒内还有一个两个圆连接在一起的形状的盒子,再里面便是两个圆片。
婉昭仪几乎是迫切地将那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第二层两圆连接形状的盒子,打开第二层,那两个熟悉的圆片出现在了视线。
是他们家的传家宝。
“什么呀?”
井甘看韩家姐弟都是一副撞了鬼的模样,也好奇地伸头看,微微蹙起眉。
“有点眼熟啊……是不是你们家那个传家宝?”
井甘一脸惊喜,而后又表情奇怪起来,“不是说丢了吗?丢了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韩公子身上?”
井甘奇怪地看向韩凡,婉昭仪探究质问的目光也瞬时朝他望了过去。
韩凡现在是最懵的那个,他怎么知道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他感觉自己就算有一百张嘴现在也解释不清了。
“凡儿,这是怎么回事?”
婉昭仪语气有些严肃,韩凡结巴半天,委屈地辩解,“我也不知道啊,这东西怎么会在我身上,我也一头雾水。”
井甘什么都不说,只是用怀疑的目光那么瞧着她。
婉昭仪此时心中对韩凡也有些怀疑,但还是认真问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人趁你不注意放在了你身上?”
韩凡抓着没毛的脑袋,喃喃自语,“不会呀,今早穿衣的时候身上都没有,之后也没有与什么人接近过,没有人近过我的身呀。”
韩凡是当真在认真回忆,这些不自觉脱口的话却让自己的嫌疑越来越重,婉昭仪看他的眼神也变得越发严厉了起来。
韩凡现在这样子看着就像是在自导自演,结果不小心露馅演砸了的模样。
婉昭仪语气瞬间低沉起来,“还不老实说,传家宝丢失的事是不是就是你干的。贪玩也要有个限度,什么东西都敢偷拿出去玩?爹都被你气病了。”
韩凡现在就是一个不知轻重的纨绔子弟,偷拿了家里的传家宝出去玩,结果被自家爹发现,却又没胆子承认。
事儿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还在这装腔作势的瞒着,要不是今儿突然露馅,还不知道要瞒多久。婉昭仪这么轻易就怀疑韩凡,也归功于他平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形象。
若说东西是他不知轻重地偷拿出去玩,一点都不会让人奇怪。
实在是他平日就是个调皮捣蛋的纨绔子弟。
更何况传家宝可是他们家的大宝贝,藏得严地很,家里也只有韩老爷、韩凡两三个人知晓,像井甘这样少有的知情人即便想偷也不知道地方。
婉昭仪这么一想,韩凡的嫌疑越来越大。
她也不再听韩凡的辩解,不再顾及形象地直接站起身,抓起格物架上的痒痒挠便朝韩凡身上抽下去。
韩凡被打地抱着头嗷嗷叫换,想躲却被婉昭仪拦在去路,也不敢推她或者挣扎,只能整个人往炕上缩,可怜兮兮地蜷成一团。
“平日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如今更是越发没个体统,知道传家宝对我们家的重要还敢偷拿出去玩玩,把爹都气倒了,还不敢老老实实还回来。今儿要不是漏了馅,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东西交出来?你是想活活把爹急死是不是!”
韩凡开始还委屈地辩解‘不是我,我没做过’,之后被打得疼了,也再管不得其他了,只嗷嗷求情别打了,把他打死了,韩家可就断了香火了。
宫里生活这多年,婉昭仪早就修炼成了不惊不慌、泰山崩玉倩儿面不改色的心性。
她今儿也是气急了,再加上是在自家弟弟面前难得放松精神,本性也就不经意露了出来,这才一下子有些失态。
见韩凡求了饶,婉昭仪气儿也就慢慢消了,终于扔下了痒痒挠。
一回头瞧见井甘尴尬地站在一边,旁观了全过程,不由又有些尴尬。
“让你笑话了,我这弟弟就是欠打。”
井甘赞同地点了下头,“我也如此觉得。”
婉昭仪愣了一下,没想到井甘居然会认同她这话,顿了一下没,突然噗嗤就笑出声。
尴尬的气氛也一瞬间就化解了。
婉昭仪提着裙摆重新在炕边坐下,指着韩凡严厉命令,“你这次当真是顽皮地过了头,等回去让爹好好教训你。秋狩结束了你立马就给我把东西安安稳稳送回家去,从此以后再不准碰一下,要是再搞出这次的事情,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都说家里小弟,再端庄的女子也会瞬间变身母老虎。
井甘此刻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精妙所在。
不过她自己也是当姐姐的,倒是没这种烦恼。
她家两个弟弟可听她话了,想着想着不由有些骄傲。
韩凡即便再想解释,婉昭仪已经认定了这是他贼喊捉贼搞出来的事情,也只能默默地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不过韩凡心里却是在打鼓,这东西到底怎么突然跑到自己袖子里的?
他确定今早穿衣服的时候身上还没有这东西,之后简单用了个早膳就直奔姐姐这来了,中间也没和什么人接触。
他想猜测是有人陷害他都没有怀疑的对象,而且越想越觉得诡异,身上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无缘无故消失,又无缘无故跑出来。
莫不是这传家宝自己在搞鬼?
这东西本就邪门,突然出现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想着韩凡看手里方盒的眼神不由变得复杂起来。
它冒出来的还真是时候,直接就被姐姐当成了罪魁祸首,想辩解都无从辩解。
不过这东西能突然消失突然出现,可别让他还没还回自家老爹手上就又不见了,那他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韩凡突然充满危机感,这秋狩要是快点结束就好了。
井甘悄眼瞧着韩凡在那盯着传家宝出神的样,心里暗道了一声,“对不起了,兄嘚!这是她思来想去,最快速最令人信服平息事端的办法。让你背了黑锅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毕竟是你老爹的独苗,最多也就挨顿打,就当朋友这么多年帮帮忙了。日后有机会补偿你。”
如此一番自我告白,井甘便心安理得地放下心来。
传家宝这事总算是了了。
婉昭仪还有一些私密话要与韩凡说,井甘便率先离开去猎场了。
此事围猎已经开始,皇上和朝中武将们、以及诸家族的公子们全都出去围猎了,猎场休息区只留下一众女眷,和少许文官。
井长青对围猎早就期待已久,已经跟着萧永彬和萧玉清玩去了。
井文松则留下来看着大哥和妹妹。
井甘在留给她的位置上落座,看井文松眺望着远处纵马狂奔的男儿们,眼神中闪烁的渴望目光,碰了碰他肩膀。
“你也去吧,我在这呢。”
井文松犹疑地回头看着大哥和娇娇一眼,没吭声。
井甘将一马鞭给他,“不用着急赶回来,好好玩,给大哥抓只小兔子回来,他老是念叨小兔子可爱。”
井文松接过马鞭,小大人般严肃的面孔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嗯,我多抓几只给大哥养着玩。”
井文松也围猎去了,井甘几个干坐着也无趣,就想去找常氏聊聊天,褚香儿和柳婵先欢欢喜喜地找了过来。
“井姐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骑马,干坐着太无聊了。”
褚香儿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一脸希冀地看着她,“和我们一起去吧,我还是第一次来猎场。”
针对女眷们,猎场也开放了一片较浅的树林供她们玩。
比起男子们围猎的深林,外围只有些兔子、松鼠等小动物,很安全。
井甘笑着拒绝,“不用了,我还要陪我大哥。”
大家都知道井甘的大哥脑子不好,身边不能离开人。
井文松、井长青都玩去了,她就得时刻跟着井和。
“去吧去吧,把娇娇和井大哥都带上。外围都是些不怎么会骑射的女眷,也不危险,不会骑马都没关系,让马奴牵着马就行了。方才我瞧见好位小姐都是让马奴牵的马。”
柳婵继续邀请,褚香儿也眼睛放光地看着她。
孙娇娇早听着她们的对话,此时也插进来,仰着星星眼看井甘。
“姐姐,我想去我想去,来了猎场哪儿有不去骑骑马的,我还没学会骑马呢。”
孙娇娇一直想学骑马,找井长青教她,结果井长青被仇翡迷得五迷三道的,一颗心都在追姑娘身上,她就没机会学。
井甘看她那么渴望的样子,井和也身子动来动去坐不住,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行,一起去吧。”
几人便欢欢喜喜地去马厩选马。
猎场马厩的马都是为了这次秋狩,给众贵人们准备的,可以随意挑选,选中了就牵出去骑。
井甘给井和选了一匹最温顺最乖巧的小母马,井和站在母马身边摸着她的头,笑得很是兴奋。
“甘甘妹妹,我好喜欢它。”
井甘也摸了摸那小母马,小母马拱着脑袋在她掌心里蹭了蹭,十分乖顺。
“大哥坐上去吧,让马奴给你牵着马,我们一起去猎场里瞧瞧。”
“好啊。”
井和很兴奋,在马奴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上马背,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战战兢兢的样子。
井甘站在马边,笑着拍拍他的腿。
“大哥别紧张,这马儿很温顺,不会乱跑乱跳的。你坐直身子,手抓着缰绳,不必怕。”
井和紧张地眨眨眼,对上井甘鼓励的眼神,这才鼓着眼睛慢慢坐直身。
“身体放松,有马奴给你牵马,没事的,我也一直跟在你身边。”
“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
井甘温柔一笑,“大哥最勇敢了。”
马奴牵着马儿在周围走了几圈,井和熟悉了骑马的感觉,大家这才各自跨上自己的马,一起往围猎场去。
井甘始终和井和保持持平,给他足够的安全敢。
孙娇娇已经由马奴牵着率先走远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学会骑马,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兴奋状态。
井甘不放心她,还多叫了一个会身手的马奴骑着马跟在她身边,以防她有任何危险。
井甘看向自己另一侧的褚香儿,瞧她坐在马背上身姿笔挺,飒爽恣意,想起在留仙县的时候。
褚香儿看着柔柔弱弱,马术却是和萧千翎不相上下。
以前褚香儿在打球上输狠了,就要和井甘比骑马,想在骑马上赢回来。
井甘自然不会应,她很抗拒骑马,更别说马术了,所以总是让褚香儿身怀绝技却无碾压机会,十分苦闷。
“怎么样,许久没骑马了吧,还生疏吗?”
褚香儿迎着风,仰着头,满面春风。
“有点。”
“去跑一跑吧,别跟我们这散步了,也让我久违地欣赏欣赏你在马上的英姿。”
褚香儿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却是嗯了一声,笑容明媚张扬地抓紧缰绳,大喝一声,疾驰而出。
井甘就感觉一阵风突然从耳旁刮过,还带着些秋日的凉意。
真是风一般的女子。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在猎场外围逛了许久,也没射动物,不过倒是遇见了一只麋鹿,看得几人欢喜不已。
等玩够了,回到休息区时,皇上和众多一道跟随着去位列的男人们都已经回来了。
皇上所坐的观景台上热热闹闹地正在议论着方才的围猎,清点大家猎到的猎物,猎物最多者有奖赏。
井甘不掺和那种热闹,安安静静回到自家的座位上,远远瞧见观景台上堆着的大山猎物里还有一头狼。
那狼背一箭穿胸,死了眼睛都还睁着,看着有些可怖。
井甘便问离她位置不远的双颦儿,经过昨日夜宴上的事后,双颦儿都不敢面对井甘,一看见她就有些战战兢兢,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