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胖子低声对云见离说道:“我跟他借医药箱,他不肯,非要亲自来交给你,当时云公子也在,便一起来了。”
云见离目光深邃的看着远处越走越近的两个人。
一个乡间妇人,值得太医院院使奔走?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借此机会试探她的虚实。至于云度飞,应该也不是正巧和付一行在一起,而是付一行请来的,至于为什么要带云度飞,大概是为了云度飞的未来。
付一行此人虽顽固迂腐疑心病重,但他对云氏一族的心,却比真金还真。
也罢,今天不妨让你见识见识,从此以后心服口服。
云见离思忖片刻,对许胖子说道,“多烧些热水。”
“我去帮忙。”蒋三儿说着就要跟许胖子走。
“你站住。”云见离道:“你刚才沾到了病毒,瘟疫,你不能去,站在床边,可能用得上你。”
“阿离嫂子,我做什么?”竹竿儿攥着衣角问。
云见离看了他一眼,道:“就在边上加油罢,你还在恢复期,没有形成免疫,就是不能保证不会再次染上瘟疫,所以得谨慎。”
竹竿儿一听,连忙应道:“好的好的,我听您安排。”
杨二嫂一边哼哼一边观察云见离,见她在那里一会儿安排许川,一会儿安排蒋三儿,挺像那么回事。
“你是大夫?”杨二嫂惴惴不安的问,刚才自己骂得那么难听,这女的肯定全都听到了的,却怎么不见生气?莫不是盘算在接生的时候给我吃苦头?
要真是大夫,吃些苦头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平安生下孩子,一切都值得。
云见离没有回话,却听蒋三儿惊讶道:“付,付医师,您……您怎么会到这儿……我这儿……
付医师?跟太子殿下一起到栖霞镇救瘟疫的那个?杨二嫂伸长脖子看去,真是付医师!
以前没病的时候她去观音庙开安胎药,在那里见到了正在坐诊的付医师,不得不说王城里的医师就是和镇上的土郎中大不一样,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萦绕着一股酸涩的药香味儿,不似那些装模作样故弄玄虚的土郎中,满身铜臭。
“阿……离姑娘。”付一行年纪不大,却也不年轻了,5公里徒步于他而言是个非常大的条件。
“药……药箱。”付一行把药箱交给云见离。
云见离对云度飞点了点头,然后打开药箱开始清理药材,很快捡了三堆药出来。
付一行全程旁观,发现云见离的脑回路十分清奇,根本不按常规出牌,中医从古至今都讲究此消彼长相生相克,小女娃儿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总之,什么不能配配什么!
当真奇也怪也!
不过,什么不能配配什么,等等,并没有谁规定说天生相克的东西不能放在一起啊?
一般,相互克制的药物放在一起往往会产生剧毒,但也可以抵消掉药物本身某种的药性,祛一留一,以此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废寝忘食的推演过无数种可能,拟出了几种治疗瘟疫的药方,但是那些方子,要么只能治皮肤上的烂疮而不能治五脏六腑的损伤,最终用此药的人会因器官衰竭而死,要么能修复五脏六腑却无法抑制烂疮的蔓延,最终服用此药的人因皮肤全部溃烂感染其他疾病而死。
总之,表里不能两全。
直到今日目睹云见离配药,却似醍醐灌顶,甘露洒心,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这般险中求胜之法。
绝啊!
至此,付一行对云见离的怀疑已减去了七八分。
“好一个小女娃子。”付一行由衷感叹,“循规蹈矩往往被困樊笼,出其不意反能出奇制胜。”
云见离面不改色,似没听到,自顾自的拨弄配好的药材仔细检查是否有疏漏。
检查完以后,云见离问云度飞道:“云大哥,现下阿离身边无人可用,可否劳烦您帮忙煎几服药?”
云度飞唇角微勾,若暖阳化雪,“乐意效劳。”
“付伯,咱们一起去为产妇接生。”云见离表情寡淡,语气称呼虽充满敬意,说出的话却不留商量的余地。
“你不用担心会染上瘟疫,等孩子出生了,你和蒋三儿一起去服云大哥煎的药,我能保证你们不会有事。”云见离平静的补充道。
床上的杨二嫂听呆了,似乎连宫缩的剧痛都忘了。
天啊娘啊,这是个什么人呐!
竟能指使得动付医师?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亲信,王城的大官啊!而且她说,她能保证接触自己的人不得瘟疫!
天诶娘诶,这是什么神仙下凡?
杨二嫂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刚才那侮辱她骂她,她却以德报怨。
看着由远及近的云见离,杨二嫂悔得眼泪涕泗滂沱。
“啊……我……对你不……起啊……呜呜呜……”
云见离平静的抬眸看了杨二嫂一眼,手指压住她的脉搏,渐渐拧眉,“阵痛有多久了?”
杨二嫂还有些恍惚,蒋三儿忙道:“近三个时辰,镇上的稳婆病死了,观音庙的人因为瘟疫……”
他从下午跪到傍晚,求遍了观音庙所有医师,鞋子裤子膝盖磨烂好话说尽也没人愿意去看他婆娘。瘟疫之下,人人自危,拒绝也是常理。
夜深,正在蒋三儿心灰意冷的回去时,他看到云见离下了马车。
回想起在关押许胖子的房门前听到的话,蒋三儿厚着脸皮尾随云见离一行人进入后院,在萧策房门前跪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云见离开门。
云见离抬手,示意蒋三儿不要说多余的话。
“付伯,请。”
付一行在杨二嫂腕子搭了张帕子,落指诊脉,眉头紧皱。
云见离趁此间隙检查了宫口和胎位,对付一行道:“付伯,羊水已破,胎脉微不可查,胎未入盆。”说完,食指在颈项比了一个环绕的动作。
付一行完全同意,“依你所见?”
云见离的指尖在杨二嫂的肚皮上划了一下,道:“或许可以一试。”
付一行一下子愣住了,不知该狂喜还是震惊!他这一生,行医大半辈子,有许许多多不为世俗所接受的设想,比如脏器移植,比如解剖……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魔障了!
只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反而非常支持。
她也叫他“付伯”。
而就在刚才,在他眼前,那人也叫他“付伯。如果他没理解错,那人得意思是可以剖腹取子。
这一比划,激活了埋藏在付一行内心深处的对医学的癫狂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