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真的死了。
阿芜害怕的避开商珩的碰触,“师哥……他,死了!”
“是的。”商珩不愿阿芜反感,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冷静道:“他死了,我杀了他。”
阿芜惊恐的看着商珩,“不!不是这样的,师哥……”
商珩不待阿芜说完,站起身,皱着眉,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道:“阿芜,师哥先送你离开。”
“不,我不走。”
阿芜情绪激动的抓住商珩的衣摆,纤细修长的手指在月白衣摆上印出血污,脏脏且刺目,就像污秽不堪的自己存活在他月白色的人生里,阿芜被那片污渍灼伤了,忙松开了手,又忍不住要帮他拂去脏污,但她的手是脏的,只把他的衣服越抹越脏。
商珩似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淡淡地笑了笑,笑里带着几分解脱,他轻声道:“阿芜,师哥错了。”温柔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子,“师哥对不起你,师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忽视阿芜了,师哥从未为阿芜做过什么,这一次,师哥只想全心全意的为阿芜一人,做一件事……”
一种悲伤的、感动的、无奈的复杂情绪掠过了阿芜。师哥心装满了江宁的百姓,往往忧其所忧,思其所思,伤其所伤,乐其所乐,你若问他百姓,他几乎不用思考,很快能说出哪处哪家哪口缸中还剩多少米粮,却怎么也想不出阿芜早上为他做了什么口味的米粥,穿的什么颜色的裙裳,甚至连阿芜的生日过去了许久时间都记不起来。
倘若这话在所有的事发生之前说与她听,阿芜或许会感动得忘乎所以。现在更多的却是恨,与师哥成亲以后,他一直在外为百姓而奔波,总叹息说哪天得闲了一定要带阿芜出去看一看,但是这闲实在难得,一连过了五年也没见他有闲。
此时此刻,非要闹到这等地步他才肯认认真真待她一回,那么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肯不肯为她一人抛弃江宁所有百姓。
“阿芜,你信师哥。”商珩在那双恐惧的隐隐有些冷色的眸子里捡起掉落在阿芜身边一只银色凤首翎尾勾针。
阿芜生得一双巧手,柔软的丝线一经她的编织便会成为一幅图,画上有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猛禽灵兽,阿芜最得意的作品是一条天蚕丝织成的百花鉴发带。
一柄五六寸长的银质钩针经常被阿芜作为头饰插在发髻上,反正它原本就是一支发簪。
商珩牵着阿芜,把钩针埋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又亲自为阿芜沐浴更衣,带阿芜到江宁小镇一处依山傍水的小木屋,一起上山摘菜,下水捕鱼。
一夜之后的清晨,商珩独自现身府衙自首。
沙漏里的黄玉沙即将流尽。
云见离抿唇看着沉浸在梦中泪流满面的商珩,眼睛酸涩的厉害,视线渐渐的有些模糊。
但是不可以哭,不可以在那位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前流露出任何软弱,否则之后的事会很难办。
云见离大睁着眼睛,直到周围的燃烧的炭火把溢在眼眶中的泪烤干。
收起药箱,背在肩上,轻轻走过商珩身边,打开铁门,再重重关上。
“嘭!”的一声!
趴在长凳上的商珩蓦地惊醒,双眼迷茫,脑袋一片空白,直觉脸上湿漉漉的,下意识抬手一抹,竟是泪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身上的新衣,软糯的糕点,醇香的果酒,全都不是假的,那位传说中的百草堂堂主的确来过,但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没有知觉?刚才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了那段不想回忆起来的过去。
他有没有说梦话?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是许久没喝酒了,还是这果酒醉人?一杯就睡倒了。
还没有向堂主倒谢呢……
商珩苦恼地蹙了一下眉,拿起果酒,忽而发现右手腕系着一条皎白的丝带。
它叫百花鉴,阿芜说过,丝线勾勒出了百种花草,有富商为它一掷千金,但阿芜说,只有师哥配得上它。
那天夜晚,商珩凝视阿芜惴惴不安的睡颜,解下发带,放在阿芜枕边,离开了木屋。
现在,物归原主。
铁门外的云见离深吸了一口气,在狱卒们或恐惧或闪躲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议事厅。
齐琰主动上前接过云见离背上的药箱提在手里,季苍旻一脸欣喜,眼神带着些骄傲,好像她是凯旋而归的将士。
季聿脩沉着脸,“刘卿,朕忽然想起来,御书房的案上还有好些参你的折子未批,你可真会替朕分忧!”
刘勤神色大变,匍匐在地,“臣知罪。”
诚惶诚恐的完全不复之前袖手旁观的清闲模样。
“知罪?”季聿脩唇角一勾,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杀气,“你知什么罪?”
“臣,应该量刑……”
季聿脩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道:“齐琰,即刻出发,去江宁商宅那棵树下挖一挖!看是不是真有那么个东西!”
“臣遵命。”齐琰双手抱拳,退了出去。
“这案子,你若是拿不出个令人满意的结果,自请辞官去边境修城去罢。”季聿脩冷冷的抛下一句话,走了。
刘勤叩首道:“臣领命,臣恭送陛下。”
回去的路上,季聿脩胳膊撑在肩舆一侧,倾身问云见离,“他说的,是真是假?”
云见离恭敬道:“回陛下,其言真假,民女无法分辨,一切等齐将军回了自见分晓。”
出了王宫,云见离坐在马车上大大的出了口气。
“好累!”
季苍旻正自出神,听见云见离说话,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转向云见离,薄唇含笑,接了一句,“辛苦你了。”
云见离扬起下巴,哼了一声,“你怎知不是我自找的?”
季苍旻一愣,他刚正在想这件事,云见离不过翻了会儿卷宗,竟对商珩一案了如指掌,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还有那些江宁特有的吃食、果酒,以及做工精致的发带,似早有准备一般,还有那段听着无懈可击,像真有那么个跟商珩关系匪浅的人曾携重金跪求百草堂堂主上天牢探望商珩的说辞,或许真有其事。
结合云见离这句话,季苍旻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不知其中有何玄机,值得云见离如此大费周章。而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