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宴咬了口刚出锅的水饺,被烫得直吐舌头。听到裴知珩的话顿了一下,不得不说他是个很大胆的人,但是又不是那种一腔热血的孤勇。
陈九宴现在的导师原先就带过裴知珩,提起这位学长,一向严谨的导师也会露出赞许的目光。
像裴知珩这样老师口中的高材生,在步入工作之后也会卸下学生时代的光环,日复一日繁琐的工作中渐渐沉浸平庸。
裴知珩在陈九宴的注视下,云淡风轻地笑了。
“提前跟你说也是怕将来你要是被各大公司争着抢着要,还能想想我这个小庙。不过现在啊,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呢。”
对于裴知珩这种后天努力的选手,陈九宴绝对占据着先天的优势,她有着极高的天赋,又不拘泥世俗的条条框框,将来她会成为一个势不可挡的开拓者。
陈九宴放下勺子,很认真地回答:“学长,我会认真考虑的。”
大概是陈九宴眼底的认真触动了他,又或者是汤汁氤氲着的热气,裴知珩稍稍红了眼角。
在这个背井离乡的国度,在家里人都不支持他走向这条路的时候,有个女孩很坚定的告诉他,他其实可以做到。
自从那次的玉米排骨汤获得了裴知珩的高度肯定之后,陈九宴似乎对做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过也仅仅停留在想法层面,隔天看到茶几上各种餐厅广告之后,还是打消了这种费时费力还不能及时解决肚子饿的问题。
利用休息的时间,陈九宴到周边的小镇进行采风。
调香行业变相的也是一种极具需要创新的行业,在陈九宴灵感匮乏得交不上作业的时候,陈九宴选择将一次出行来解决焦虑的问题。
地处温和的温带海洋性气候,让这里的植被资源受到了得天独厚的优待。
闻着那清新的味道,陈九宴想起之前陈清越悉心照顾的那些植物,她隐隐有些明白,纵使永远的离开了调香室,但是她仍对那个地方充满了神圣的信念。
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木香,陈九宴很快就分辨出这是雪松的气味,通常用于男士香水,也象征着高洁坚持的品质。
一样的时节,一样的萧瑟,熟悉的记忆从神经深处涌动出来。
她喜欢吃学校食堂三楼的鸡汤小混沌,如果再加上一把香菜末就更好了。哪怕有课没课,陈九宴总会乐此不疲地绕过大半个学校去尝尝滋味。
其实陆明祈一开始是不愿意吃香菜的。
小时候陆明祈来家里做客,家里的厨师顾及陈九宴的喜好做菜的时候习惯多放些香菜叶点缀。
陈九宴当时给陆明祈夹了块鱼肉,笑意盈盈地说着:“我们家厨师做的清蒸黄花鱼味道最好了!”
蒋女士看到鱼肉上沾到的香菜叶,下意识地停顿跟陈清越的对话,看了眼陆明祈的反应。
她家这个混小子最挑食,不爱吃胡萝卜不爱吃芹菜,最最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香菜。
然而下一秒事情的走向就出乎了蒋女士的意料。
只见陆明祈神色自若地将鱼肉吃了下去,连带着那个香菜叶,还嘴里扒拉几口米饭,并没有排斥的意思。
“好吃。”
男孩弯起了笑眼,眉清目朗。
深夜的调香室里,陈九宴揉了揉酸楚的眉心。
希腊神话中,被剥夺声音的ECHO爱上了一位美男子,但是她并没有说出爱的能力,心高气傲的纳西瑟斯从未接受这份卑微的爱意。沉溺于爱情之中日渐消瘦的ECHO最终香消玉殒,化作山林里的回音。
有些爱,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看着它溃烂。
陈九宴上交作业的那天,导师安德烈显得格外激动,他挥动着试香纸在鼻息间散发着不由分说的味道。
“这种感觉让我好像沉浸在一场暗恋的侥幸中,让我回想起学生时期,我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子,但是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抓住跟她告白的机会,以至于我错过了她。”
杉树的木质香与柠檬草跳跃感的激情碰撞,营生出一种暧昧又冷静的感觉。雏菊的味道更加内敛,最后留下深深的回味是薄荷的清凉感。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这次作品之中用到的柠檬草,嗯还有雏菊,它们的花语都是暗恋的意思对吗?”
安德烈在大脑花了很长的时间细想那种回味,不知道如何用复杂的词汇去形容那种气味带给他的感觉,热烈的最后是内敛,到最后是清透感。
只是为什么最后带给他最深的回味的却是薄荷?
陈九宴莞尔一笑,并没有直抒其意,只是耐人寻味地说道:“它,寄予了我一段很重要的记忆。”
再后来安德烈的指导下,陈九宴再次升华了作品,策略地调改剂量,营造更深层次的回味,没有之前喧宾夺主的弊端,意味深长地让人回想那段不明分说的年少。
陈九宴在装有作业的螺口香水瓶张贴了这款香水的名字——年少的恋人。
后来有同学无意间看到后,却看不懂上面的中文字,偷拍下来专门上网查了意思,恍惚间似乎也明白了那个无论做什么事都从容安静的女孩背后的故事。
几经被驳回作业的陈九宴终于上交了称心的作品,只是沉重的心情并没有得到缓解。
“早上好。”
敦厚磁性的男生带着戏谑的语气从话筒传来,陈九宴就能立马想象到电话那头的权利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陈九宴抬头看了眼午后明媚的阳光,皮笑肉不笑道:“如果我没才错的话,拉斯维加斯这个时候应该是凌晨,这个时候的你不应该还在温柔乡里吗?”
“不,现在是纽约的早晨。不愧是国际大都市,连空气中都能闻到繁华的味道。”
陈九宴眉头微微蹙起,明显感觉到权利的话里意有所指。
“我之前就说过,我护着你,这句话适用在任何情况,没有时效。”权利轻笑了声,“那个惹你不高兴的女孩我会处理掉的,不过在这之前,你要亲眼看看吗?”
女孩?
什么女孩?
该不会是……
陈九宴强忍住那句快要破口而出的“你是不是疯了?”,她平复着心情,按照权利的能力,想让一个人消失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