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披散的头发随着陈九宴低头的动作遮掩住视线,陈九宴不安地咬着手指头,大口大口地呼吸,魔怔般地默念着:“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世界也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吗?
陈九宴低着头将自己埋进臂弯里,身边的人进进出出什么都听不进去。她默默祈祷了所有信奉的信仰,上帝也好,佛祖也罢,如果他们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她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哥哥的命。
无神论的她在这一刻居然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
听到轱辘在地面的声音好像在自己的不远处停了下来,陈九宴目光上移,看到了面色惨白,穿着病号服,头上还绑着厚厚绷带依稀可见里面沁出来血迹的梁京曜。
尽管隐约猜测出了什么,但是她嘴唇上下碰了碰,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句:“你为什么会在这。”
千万不是,拜托,千万不是。
梁京曜像是很虚弱,他抿了抿惨白的嘴唇,像是经历过很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放弃挣扎,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他低下头不敢直对陈九宴的眼神,她眼神里的疯狂令人畏惧。
当然也是因为心虚。
陈九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肩膀抑制不住颤动的动作,她笑了。在这样的关头里她突然笑了。
只是笑容中更多表现的情绪是凄凉感,浓浓的无可奈何。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结果?
即使宋婉在她身上施加过很多不必要的伤害,让她提起那个女人就咬牙切齿。但是陈九宴相信至少梁思逸是无辜的,因此从没有把梁京曜当成过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可是这次……
她不能。
“为什么我哥还在手术室里抢救,而你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我面前,梁京曜,你就是个灾星。你为什么要来到我家?你妈害死了我妈妈,你还想要害死我哥。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下一秒出乎众人意料地掐住了梁京曜的脖子。
毫无还手之力的梁京曜因为身体还在虚弱状态根本无力反抗已经疯了的陈九宴,双手的阻拦也完全没有了男人的优势。
梁京曜的视线逐渐模糊,甚至出了幻想好像看到了手术室的门口出现了一个拿着镰刀凶神恶煞,像是电影中时常出现的死神形象。
如果那年的宴会上,他早些发现不对劲,不在门口迟疑,说不定陈九宴后来也不会身体虚弱旧疾缠身。
母亲宋婉如果悬崖勒马的话说不定也不会被陈家人报复,几年来都是疯疯癫癫的。
而他充满灰色色彩的人生也不会背负那么多的负面情绪,他也有机会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下。做警察的这些年他见识过很多的罪犯,而他却清楚从几年前就已经是一个助纣为虐的帮凶了。
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车上跟梁思逸聊着天,渐渐的梁思逸没了声音,眉头紧皱像是发现了车子的不对劲,他默默保持着车速,脑海里高速运转地想着对策。
几秒之后,他神情严肃地对身旁的梁京曜说,“待会我让你跳车你就立马跳出去知道了吗?”
这么多年与罪犯搏斗的经验立马让梁京曜察觉出了不对经,紧张的情绪之下他下意识直起身出声:“那你怎么办?”
梁思逸故作轻松地笑道,“没事我会想办法。”
梁京曜就这样轻信了梁思逸。如果他再细心一点他就会发现梁思逸额前沁出的细汗。
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是本能地希望这次的事情减少一个人的伤害。虽然不知道车子被谁动了手脚,只是事后如果被他调查出来,他一定会用梁家的方式解决问题。
梁京曜看着梁思逸许久,他依旧是那样游刃有余的态度。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梁京曜总觉得梁思逸是无所不能的,聪明如他,总能想到一切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甚至还完成得很出色。
梁京曜甚至认为,梁家的产业交给梁思逸是最正确的选择,所以高中填报志愿的时候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警校。但是为了打消梁胜的疑虑,他还是谎称报考了金融专业。只是没想到东窗事发,几天后还是被梁胜发现了他的报考信息,因为已经归入档案无力回天,但是为此从未忤逆过父亲的梁京曜还跟父亲大吵一架。
因为值得,也不希望梁思逸把他当做争家产的竞争对手。
可是梁京曜没有想到,这真的是最后相处的时间了。
梁京曜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面对车外呼啸的风,一跃而下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在那个瞬间,他好像听到梁思逸对他说:“好好照顾九宴。”
那一刻梁思逸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他有个没有能力照顾的女孩,因为他的身份受到了很多不公平的待遇,他曾对她承诺过未来,实践起来有些吃力,但是他从没有放弃过。
他有个不省心的妹妹,总是没办法照顾好自己,还得让他这个做哥哥地在身后擦屁股。他还没有亲自把她交给陆家那小子手里,那小子看着也是个不省心的,但是看在他对妹妹还不错,也只能勉强把妹妹交到他手里了。
如果他没了,她们怎么办?
因为重力作用,梁京曜甚至没有机会回到车里,就看见不远处的车辆像花火一样炸开,里面支离破碎。
梁思逸在最后的瞬间跳出了车,还是被爆炸波及,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终究这个世界上还是善恶终有报,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如果就这样能赎清罪过,那么在地狱那边他也不至于太难过。
大概还是因为支撑不住,又或者是想通了放弃了,梁思逸也放弃了反抗。
他的气息渐渐虚弱,身后有护士拦着陈九宴也就是不松手,像是铁了心让梁京曜偿命。考虑到对方身份是她惹不起的人,可是也不能让她就这么伤害病人,小护士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
只听到身后手术室门打开的声音,陈九宴这才晃神地松了手,跌跌撞撞地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其实她腿已经软了,没有任何力气,像是身体被下达了指令。
再后来耳边一切都像是被隔绝之外,他们在说些什么?她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