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谨诚在洞外站了许久,终于放心不下,转身进去,却看见秦司衡的脚边落着一长条棉布,他人颤抖的不像话,红着眼眶,死死搂着怀里的人,就连他进来,都不曾发觉。
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她妹妹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束腰的棉布。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秦司衡的肩膀,“没事了,日后都会没事了。”
秦司衡红着眼,沉声道,“我会杀了他们,朕.....会杀了他们。”
他们,那些设计让她流落在外的人,让她不得不出此下策的人,宫里的,宫外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没人知道,他解开她的腰封时,指尖颤的几乎不像话,好几回才解开她的中衣,然后他将手略一覆在她小腹上,就能察觉到上面束了一层棉布,他将棉布一层层解下时,仿佛有利刃一层层刺入他心脏,他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囡囡为了掩人耳目,藏起了五月身孕,如今小腹只微微隆起些,再穿的宽大些,旁人压根瞧不出端倪。
钟谨诚知道此时他说什么都没用,只静静地陪着他,等他情绪平静后,才将洞外的人喊进来取暖。
夜渐渐的深了,无影几人靠在石壁上小憩。
钟谨诚将考好的干囊递给秦司衡,“明天还要赶路。”
秦司衡接过后,咬了几口,活着水灌了下去。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似是要醒来的样子,他立即放了手里的干囊,扶着她的背。
“囡囡。”
钟容儿只觉这一觉睡的很沉,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被人追到了悬崖,几乎丧命,秦司衡却出现了,然后又梦到秋橘和冬枣,笑着说主子您回来了,转眼间又梦到哥哥与嫂嫂进宫来了,说要与她一起过新年。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秦司衡的脸,一张她梦见无数次的脸。
被卢绿凝扔在达蛮的营帐内她没哭,被莫尔齐扔去看刑讯时她没哭,被乌尔单关在黑牢里她没哭。
她倔强地在等,用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己,保住孩子,她在等一个人,也许他不回来,也许她终究黄粱一梦,可他来了,真的来了。
丢掉一切,无惧一切,不远千里,只为她一人而来。
是不是就说明,她比皇权,比一切都重要。
那么皇后的那个孩子呢,她想。
她呆呆地说不出话,只望着他的脸,没有在宫中时的养尊处优,下颌的胡须没有清理干净,眉头是紧皱的,眼底是青的,一看就知道,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
但他是秦司衡啊,他依旧明朗,依旧矜贵,他依旧是他,芝兰玉树,挥斥方遒。
秦司衡抚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搂在怀里,“别怕,我来了。”
声音是沙哑的,低沉的,一听便知是连日赶路的干涸所致,钟容儿敛下了眼帘,不想再去想。
“我饿了。”
秦司衡终于放开她,钟容儿借势挣脱开他的怀抱,接过钟谨诚烤好的干囊。
“哥哥。”
“还好吗?”钟谨诚又将水袋放置得离火堆近一些,希望能将水暖一些。
钟容儿点点头,咬了一口热热的干囊,随后就不再做声了。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后背有一道热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可她只当做不知道。
钟谨诚略过她,目光落在秦司衡脸上,适才在洞外听无影隐约提起,皇上的身体似乎劳累亏损的厉害,一路来都靠着沈太医的保心丸。
眼下钟容儿对他的冷淡,他这个做兄长的局外人都能清楚,又何况秦司衡自己。
他内心盘算着找个时机与钟容儿好好谈谈,眼下只能按捺不提,他摸了摸靠近火堆边的水袋,觉着没那么冷了,才递给钟容儿。
钟容儿使劲扭了几下都没打开水袋,从她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接了过去,轻松拧开后,递给了她,顺势坐在了她身旁。
她避开他的视线,接过来喝了两口,这才又将水袋关好放在一旁,她睡了很久,眼下毫无睡意,只捡了一根枯枝在地上胡乱拨着。
钟谨诚见状,早已偏过头去假寐起来。
秦司衡也不说话,只捡了两根枯枝扔进火堆里。
火堆燃着有时候会发出噼啪的声响,摇曳的火光映在石洞内,将影子拉的老长,寂寂长夜,唯他二人无语凝噎。
长夜漫漫,钟容儿终于抵不住无聊,靠在石壁上睡了。
秦司衡将最后一根枯枝丢进去,将她拥入怀里,凝望许久,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然后靠在石壁上沉沉睡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无影便已从外探查回来,叫醒了众人,和钟谨诚小声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原来是山里的防守松懈了,乌尔单派出去的人已追出去,山里只剩了小部分探查的人,眼下趁着天还未亮,正是走的好时机。秦司衡竖耳听着,示以肯定了二人的计划。
钟容儿揉着惺忪的睡眼,才发觉抬眼便是他的怀抱,她有些局促地起身,秦司衡看了她一眼,终究无言,拥着她的手松了些,她很快便从他怀里抽出衣袍,起身理了理衣角和发髻。
秦司衡的怀里一下空了,她的衣角从他手中的缝隙中溜走,毫不犹豫,毫不留恋,这种空白的感觉让他有些空落落的,他猛地皱了眉,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起身大步走向洞外。
无影发觉出不对,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钟谨诚望着出去的二人,终于走向了自家妹妹,十分不解。
“容儿,听无影说,皇上他......身子极不好,你......”
钟容儿望着洞外失神,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洞外,秦司衡从怀里摸出药瓶,倒出最后一颗药丸,仰头吞下,将小瓶子依旧塞入怀里。
“爷,您......”无影欲言又止。
秦司衡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吩咐道,“准备下去,立刻出发。”
“是。”
不到半刻,众人已收拾了现场,将火堆的痕迹消灭,又将洞口掩好,翻身上马准备随时警惕。
一人一马,唯有钟容儿来时是与秦司衡共乘一骑的。
秦司衡理好了马鞍,又铺了细软的棉褥,还不待她反应,就已将她一把抱了送上了马,随后自己翻身上马。
“坐稳了吗?”
他的话落在她耳畔,火热的气息,烫的她耳朵一红。
她偏过头,低低“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