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容儿的茶盏还未落下,别院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母后,儿臣竟不知您做出这般丑事来。”
然后下一刻,就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了她们的房门,抨的一声被推开。
为首的男子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浓密的眉,还有蓄的极好的络腮胡须,身子魁梧,一身紫金暗色王袍,正是大于皇帝博拉,身侧站着一男子正是她第三子厄尔济和第四子蒙多。
显然是没想到房中还有一名女子,厄尔济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母后,您在此处做什么,这男人又是谁。”
博拉倒是不曾说话,但是面色沉的出水,上下打量着房内的男子。
敏皇后行了礼,“陛下万安。”
“你在这做什么?”博拉望了望敏皇后一身简装。
厄尔济却十分急切道,“母后着实奇怪,偷偷摸摸在此处与男子见面,实在不妥。”
蒙多的目光盯着敏皇后,似有些担忧,又有些犹豫,只得低下头来。
敏皇后望着厄尔济眼神越发空洞起来,许久笑了起来,“还请陛下屏退左右,请容臣妾说话。”
厄尔济感到不妙,立即组织道,“父皇.......”
博拉望着房内的男子若有所思,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厄尔济虽然不满,但对上博拉的眼神只能作罢,一同退了出去。
敏皇后上前几步,执了博拉的手走近了些,“衡儿,还不与你姨夫见礼。”
秦司衡抱拳微微躬身行晚辈礼,“姨夫,途经此地,叨扰了。”钟容儿也只能随他行了一礼。
博拉略一思索,哪里还能不知道他是谁,难道他进来时觉得有些眼熟,这才让他们都退下,顿时脸色好了许多。
“衡儿?你怎么会来?既来了,怎么不进宫去。”
秦司衡笑道,“姨夫见谅,此番出行是为私事途经此处换乘,见姨母一面便要赶回京去。”
“怎的这般匆忙,朕还不曾招待你。”
“姨夫不必客气,待下回必与您痛饮一番。”
博拉见他行色匆匆,知道他定是有要事在身,这才不多加阻拦,“也罢,你有事,朕便不多留,朕这就安排人给你带些上好的药材和干货,务必收着。”
秦司衡也不好再推脱,致谢道,“多谢姨夫,却之不恭了。”
“这位是?”博拉却注意到他身后的女子。
“哦,这位是......”秦司衡怕说了惹得钟容儿不快,有些不好开口。
钟容儿倒是干脆,“妾是皇上的妃子,见过大于陛下。”
博拉点点头,笑道,“衡儿也大了,如今也知道出门要有人伺候了,甚好。”
这一席话说的钟容儿都有些耳热,心道这博拉说话当真是粗糙。
秦司衡却立即接道,“我十分羡慕姨父姨母恩爱两不凝,如今见到姨母身体安泰,心中更是高兴,姨母是母妃的亲妹妹,待朕回去后定会禀明母妃,愿大于大云往后继续永结商好,共惠两国。”
这话前半句乃是小辈再说,后半句便是在以天子之名在说,希望大于善待敏皇后,才能缔结两国互惠盟约。
博拉自然是听懂了,面上有些尴尬,但很快就笑起来,又执了敏皇后的手。“这是自然。”
博拉来的快,走的也快,他还有事要忙,叙旧之事自然不会太久。
敏皇后站在门口目送着博拉和厄尔济远去,目光越发空洞。
哈拉克是在一盏茶后才匆匆赶来,见敏皇后无恙松了口气,与秦司衡自然又是一番见礼,知晓他入夜就要启程,更是缠着他请教他许多问题。
秦司衡被缠的没法,只能与他一道,只留了钟容儿陪着敏皇后,临走时实在不放心回头望了好几眼。
敏皇后对着他直瞪,“吃不了她。”
等屋子安静下来后,钟容儿这才又斟了茶递给敏皇后,“您用茶。”
敏皇后将她又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她,与她说起闲话来。
“你瞧本宫这两个儿子如何。”
钟容儿本不愿作答的,可看到敏皇后发间漏出的两根白发,心下有些怅然,便细细说了起来。
“太子哈拉克处世不深,为人单纯,好学好问,但心太软,若经历些风霜洗礼,假以时日,定然是一代明君。”
“四子蒙多,年幼胆小,心性不坚,易被教唆,若寻一明理之人教导,做个文臣,亦能重归正途。”
“三子厄尔济不念亲母,不顾手足,心性偏执狠辣,一叶障目,若不及早处置.......大患。”
钟容儿说到最后,停顿了下,但仍旧将话说完,原以为敏皇后听完后会大怒,或者不忍。不曾想,她严重倒是露出浓浓的欣赏。
“怪道衡儿喜欢你,你见事确实通透,”她言语中又露出寂寥的空洞,“可让本宫......如何下的了手......”
钟容儿早已看出她心中的犹豫,不再做声,她知道敏皇后迟早会做出选择,因为她看厄尔济的眼神是浓浓的空洞。
“说来可笑,本宫前半身顺遂美满,出身名门,十七岁以郡主之身和亲大于,被册封为皇后,博拉虽看似粗糙,却待我宠爱有加,我为他生下五子二女,原以为多子多福,不曾想后半身竟有如此局面。”
“哈拉克是我与博拉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千宠百宠,又得博拉亲自教导,可他性子实在太过良善,偏偏厄尔济野心太大,大到本宫实在容不下他手足争斗,他日若他继位,我这些孩子,还有本宫焉有命在?大于焉有好国景?”
钟容儿喝了口热茶,缓缓道,“《明齐野史》有云,辟离鲁王有二子,长子稷,幼子厉。稷明礼端成,行事有度,然成年授冠不授宝策,然辟离鲁酷爱幼子厉,迟疑不决,熟知厉长成而图谋大业,悔之晚矣。是夜,王后召厉入宫。翌日,厉突发暴毙,薨。遂稷承业,茫茫十余载,王后缠绵病榻,临终留密钥一把。稷终得知,幼弟厉于王后囚禁宫中十余载,双腿损而难愈,愧疚难当。迎出密室,亲奉汤药,关怀备至。厉羞愧难当,日夜苦读,终成大器,甘心佐稷之大业。辟离大业得以繁荣昌盛,后世称手足稷厉,可比金石。”
她说的是野史上的一段故事,辟离鲁王疼爱幼子,迟迟不立太子,谁知幼子长成野心也渐大,王后不愿手足相残,只得设计将厉召进宫中,废了他一双腿又秘密囚禁,等到稷大业在握,无可撼动,王后故去时,才让稷知晓此事,稷本就心慈,又只厉是因为自己才被囚禁多年,身子残缺,受尽苦楚,心中愧疚,只能加倍对厉好。而厉本就是因为野心渐长欲谋害兄长,这才被王后设计关押,如今兄长胸怀坦荡对他关怀备至,易地而处认为自己无法做到兄长这般,是以甘心做个谋臣辅佐稷。王后也因此保住了两个儿子的性命。
敏皇后看着她,渐渐回神,轻笑着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到底心慈,还为本宫找了条退路,只是你可知,在王宫这样的地方,最忌讳的便是心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