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皆被放了下来,房内又未点灯,整个屋子里昏暗一片,好半天萧瑾瑶才适应了下来,摸索着在房中找人。
“贺元阑——”她轻声叫着,仍是无人应答。
闭眸感受着房内声响,好半天才听见墙角似有轻微呼吸声,萧瑾瑶快步赶了过去。
凑近一看,便见这怄气的王爷正可怜巴巴地缩在墙角,头埋在膝上双手抱臂,整个人闷在哪里活像个受个极大委屈的鸵鸟。
萧瑾瑶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挨着他蹲下,结果才刚靠近,便见他似有所觉地立时起身往旁边趔开,萧瑾瑶靠了个寂.寞,脑袋都差点磕地上。
心下小火焰噌噌噌往上涨,却又忆起方才之事给一盆水尽数熄了。
于是不抛弃不放弃的萧瑾瑶再度上前,结果人家一躲再躲,平日里不是还满嘴说着喜欢她么,这会怎么就避之如蛇蝎了?
萧瑾瑶心下一沉,干脆快步走去,而后贺元阑一个闪身,好巧不巧地落入对方的怀抱中去。
贺元阑感受到了,气得想挣,奈何萧瑾瑶那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将他钳制得死死的。
“放开本王!”贺元阑闷闷道。
“不放不放就不放!你来咬我呀!”萧瑾瑶涎皮涎脸道。
贺元阑自知拗不过这头犟牛,干脆放弃继续沉默。
萧瑾瑶自知有错,只好做低伏小地出声道:“尊敬的王爷殿下,奴婢知道错了!您王爷肚里能撑船,就饶恕了奴婢这回成不成?”
话音一落,打量着他的反应。
……好像是没反应。
遂只好又道:“奴婢保证,以后绝不再犯!以后便是除了去嘘嘘,哪怕上街买包瓜子都告诉你成不成?”
还是没反应。
萧瑾瑶都快被逼疯了!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他肩膀掰扯起来,在瞧见他那副十分受伤的表情之后,气势顿时又弱了下来。
轻咳一声道:“别生气了,我给你剥栗子吃!”
又眨了眨眼补充道:“还有石榴葡萄和松子……”
“本王不吃。”贺元阑沉声道。
萧瑾瑶故作忧愁道:“那你要什么?”
贺元阑默了默,又将脑袋垂了下去。
萧瑾瑶脑门突突直跳,深吸了好几口气,终是下定决心。
强拽着将贺元阑脑袋掰扯起来,心一横就拿嘴将他脸上印。
虽说是成过亲也有过夫君,但总归是失忆了一回便给全忘了,萧瑾瑶生疏地去将唇怼到他的嘴上,力气太大,还险些把二人的牙给磕了。
温热地呼吸交织在一起,萧瑾瑶口中还有方才吃的茉莉饼的香气,一时萦绕在贺元阑唇间,倒教他立时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却见萧瑾瑶将他抱得更紧。
他怔了片刻,感受到唇间轻磨着萧瑾瑶像是吃糖似的轻舔着他的唇瓣,感受到那带着温热的滑.腻,贺元阑脑子轰地一下炸开,反客为主地抬手将她抱住,薄唇微张着,舌尖就这样抵.了进去,萧瑾瑶没料到会是这样,尴尬地有些想将他推开,却又觉唇间似是过电一般,被他轻扫着浑身都失了力气,只好软软地被他揽在怀中,任他索取。
一场唇齿交缠,二人皆是气息不稳,待再分开时,萧瑾瑶沙哑着嗓音微微尴尬道:“你……不许再生气了啊!”
昏暗下贺元阑的耳畔早就红得好似滴血,抬眼望着对方,心中涌起万般情绪,却又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才道:“我知你不喜我,嫌我是个病秧子。”
萧瑾瑶抿了抿唇,有心想反驳吧,可这却又是事实,沉默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便见贺元阑艰难地复又开口道:“我听桂影说了,你喜欢老三那样英勇的将军……”
“我没有!”萧瑾瑶立时出声打断道,“我不喜欢他,你可不要瞎说!”
贺元阑看了她一眼,凑近了些道:“你喜欢那武场,我便给你建一个,你喜欢自由,我也不拘着你……只是,求你莫要再跟他那般亲近了……”他说着声音越发沙哑下去,“我受不了。”
此言一出,萧瑾瑶似是心脏都乱了半拍,怔怔地望着对方,像个想讨糖却又不敢的孩子。
前二十年活成一团乱麻,被爹娘忽视被兄弟欺侮,终日寄人篱下,活成这般自卑且又孤僻的模样。
萧瑾瑶从前不当回事的,如今终于能共情一些,便是这样一位满目疮痍的人,却还想着竭力去保护她。
这傻子!
萧瑾瑶暗骂着,眼眶却忍不住湿润了。
贺元阑见状便立时慌了,想取帕子给她拭泪,却又奈何半天摸索不到,心下一横,将脑袋凑近,吻着她的泪珠。
萧瑾瑶怔了怔,看着他那近在眼前的凤眸,深瞳中全是自己,心下一动,双眼微阖着。
贺元阑试探着捧起她的下颌,将唇面缓缓贴上,轻轻碾磨,方才亲吻的热度仍是未退,二人呼吸愈渐沉重,似是油锅骤滴水珠,轰然沸腾,将二人瞬间点燃,烧得干柴烈火欲罢不能。
舌尖纠缠在一起,唇齿碰撞地暧昧声一下一下回荡在二人耳畔,便又像是倒了把热油一般将人呼吸摄得越发急促,舌叶吸.吮着对方,贴合复又分开,晶莹地水珠自唇角滑落,萧瑾瑶感觉自己都快喘不上气了。
轻咬他一口,含糊地嗯了一句,贺元阑这才终于放过她,微微分开,面带不舍地望着她。
萧瑾瑶叹了口气,只好再闭上眼,任他纠缠个够。
时光不知不觉流逝,久到萧瑾瑶嘴角都快麻木了,贺元阑这才放过了她,牵着她的手像个被哄好的乖狗狗,重回淡然的模样,先前的气闷尽数全消。
萧瑾瑶抚着自己吃痛的唇角,斜了他一眼道:“现在可不生气吧?”
贺元阑轻笑着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拭了拭她的唇角,萧瑾瑶有些不适地移开。
复又哑声道:“那敢问王爷,咱们能起来去吃饭了么?奴婢肚子都快饿瘪了!口也渴得要死!”
贺元阑似是对她的奴婢自称不太满意,蹙了蹙眉心,却还是将她扶起轻声道:“走吧。”
此时月上中天,屋外众人却都噤若寒蝉,连带着陈伯小虎都忧心忡忡地,桂影劝他们先吃,他们也摇头等着。
终于,门内有了动静,萧瑾瑶牵着他的手将他领了出来,再见贺元阑的神色,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来。
小虎见状忙过去迎他,勾着他的手指晃了晃试探道:“大哥哥不生气了吧?咱们吃饭好不好?”
萧瑾瑶略皱着眉道:“你们竟还没吃饭?”
陈伯温和笑笑:“等你们一起。”
萧瑾瑶埋怨地瞪了贺元阑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出身道:“教你们担心了……无事了,都吃饭吧。”
桂影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眼眶肿得跟个核桃似的,萧瑾瑶忙过去宽慰她道:“你家主子我哄好了,现在换我来哄你!都是我不好,害你挨罚了,别生气了行不行?给你剥栗子吃!”
贺元阑闻声回头望她一眼,小虎亦是见状回头,碰了碰大哥哥的胳膊道:“瞧瞧,我莺娘哄人就会这么一招……”
贺元阑没忍住低声笑笑,萧瑾瑶叉腰指着他道:“就说有没有用吧!”
小虎做了个鬼脸道:“我现在长大了,已经不是一包板栗就能哄好的宝宝啦!”
萧瑾瑶拿危险的眼神白了他一眼,示意他重新组织语言。
小虎咽了咽口水忙改口道:“怕是得再加一根糖葫芦才能哄好……桂影姐姐,你再加加价……”
桂影闻言终是噗嗤一笑,一行人这才有说有笑地坐回了桌前。
吃饭时,贺元阑一反常态地不住给萧瑾瑶布菜,连带那鱼片都得将刺挑好,顿成慢慢一个小山,萧瑾瑶嫌弃道:“你想撑死我?”
贺元阑淡淡道:“你平日不也是这样对我的?”
“我那是想将你喂胖些,免得你瘦得一阵风就能刮跑!”说着将那一碗菜直接扔到他面前。
贺元阑却又淡笑着将菜碟端了回去道:“无妨,你丰腴些会更好看。”
“我看你是找揍!”
眼瞧着他俩又要掐起来,众人忙又出声劝和着。
你来我往之间,倒是小虎声音突兀地响起道:“诶?莺娘姐姐的嘴巴怎么好像肿了?”
说着众人便都偏头去看,便见小虎复又出声疑惑道:“大哥哥的嘴巴怎么好像也肿了呢?”
于是大家看向他俩的目光中便又夹杂着猜测,萧瑾瑶瞪了他一眼,将菜丢到他面前道:“吃!堵住你的嘴!”
小崽子耸了耸肩叹气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呀,唉!”
饭毕,众人各自歇了,萧瑾瑶却一直在院子里踌躇着不曾进去。
都怪自己这太冲动,这整得有点尴尬了不是。
犹犹豫豫地在树下踩蚂蚁,突然耳畔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在想什么?”
不消回身都能猜到是谁,萧瑾瑶低垂着脑袋破天荒地羞赧起来。
“没……没想什么。”
贺元阑淡笑着凑近道:“那还不快进去睡觉?”
“啊这个这个,你睡吧我不困。”
贺元阑似是看出她的心思,袖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轻笑道:“来睡吧,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萧瑾瑶嗤笑着挑眉:“说得好像你能对我做什么一样!”
这话说得便有些过分了。
贺元阑倏地靠近,抬起左手将她抵在树下,弯唇道:“不若试试?”
“我试你个大头鬼哦!”萧瑾瑶一个跺脚踩向对方,结局毫无置疑,小霸王完胜病秧子。
待到贺元阑一瘸一拐地回房时,萧瑾瑶便已大马金刀地躺在了床上,瞧见来人噗嗤一笑,贺元阑好脾气地望着她,全然没有半分埋怨她的意思,倒是教萧瑾瑶闹得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找了个话题道:“欸,今儿个怎么是你在这,心魔呢,不到点该他上岗了么?”
贺元阑走到对面的塌上坐下,端起凉茶抿了一口,淡然道:“将他压制了,今夜出不来。”
萧瑾瑶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便又无话。
寻常萧瑾瑶这会当还跟那心魔斗智斗勇,陡而一闲下来,倒有无所事事了,抬眼随意望去,便见披散了墨发的贺元阑正倚在那贵妃榻上看着杂书,橙色的烛火摇曳着在花窗上投出他精致的剪影,不疯的贺元阑瞧着清冷温润,倒是个安静的书生似的,萧瑾瑶一时看得入神,竟不觉来人也盯着她多时了。
目光甫一对上,萧瑾瑶立时撤开,贺元阑笑看她那跃上红霞的侧脸,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道:“为何看我?”
萧瑾瑶不答反问道:“你又为何会心悦我?”
贺元阑眨了眨眼,思索了一阵方才摇头:“不知。”
不知?你也太草率了吧!
萧瑾瑶小脾气又噌噌上来了,刚想发作,便见贺元阑又轻笑道:“约莫是瞧着你便心生欢喜,有你在的地方,王府或是山间,都无甚区别。”
萧瑾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说得面红耳赤,扭捏道:“才不信你的鬼话,在这王府里锦衣玉食的,去了山里能习惯么?”
贺元阑淡笑着开口:“托了你的福,喂猪喂鸡我都会,打猎砍柴也不成问题,缝补衣裙晾晒草药也都不在话下,只要你一句话,这王爷不当也罢,咱们俩就回山上打猎去。”
不提这茬,萧瑾瑶都忘了,瞧他这副笃定的模样,萧瑾瑶自是信他的。
可她天生反骨,哪里能容得被旁人踩在脚下,遂抱臂盯着他道:“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躲着不想掺和这朝中事么,晚了!即便是你想自由,人家也得推着你,瞧瞧你家二哥三哥凶巴巴的样子,你就甘心一辈子被他们踩在脚下?就算你甘心,人家也容不下你,但凡其中任何一人上位,怕再没有你的活路!所以,挺起气来,跟他们斗就是了,输赢姐扛着,大不了陪你一起死!只要有一口气在,我早晚得报那三十多剑的仇!”
萧瑾瑶的人生原则便是,睚眦必报!
若不是碍着贺元阑的关系,她都恨不得提刀去端王府上将人砍成十块八块的,当然打不打得赢就另说,反正,她超勇的!
贺元阑瞧她这副坚定的模样,自也跟着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萧瑾瑶没想到这误打误撞地竟又将人给说通了,登时睁大了眼,歪了歪头。
虎头虎脑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贺元阑没忍住俯身在她额间吻了一下,萧瑾瑶立时跟触电一样僵在原地。
“你……你怎么还亲上瘾了呢!”她磕巴道。
贺元阑弯了弯唇,勾着她的下巴又吻了一下道:“方才那个不算,这个才是上瘾。”
说完又倾身下去,与萧瑾瑶薄唇相贴着,轻咬她的唇瓣,萧瑾瑶素来敏.感,没一会便忍不住气喘起来,贺元阑挪开唇低声轻笑,声带蛊惑道:“今夜我不睡塌上行不行?”
俯而耳畔又是一阵热气呵出,萧瑾瑶自尾.椎骨泛起颤栗,却又艰难地维持一丝清明哑声道:“不行。”
贺元阑便一口咬了上去,舌尖纠缠着耳廓,徐徐上下勾勒着,直吻得萧瑾瑶险些乱了方寸,轻咬着下唇仍是蹙眉,双手紧紧攥着锦被,似是被欺负得狠了。橙色暖灯下,映着这小刺猬软成绕指柔的模样,倒是颇有成就感。
良久,贺元阑终是放过了她,低身道:“不碰了,抱着总行了吧?”
萧瑾瑶还想开口拒绝,贺元阑便威胁似的又往她耳边凑去,直吓得对方连连后退,被这只弱狼给挨挤了上去。
直到睡前,萧瑾瑶心脏都还砰砰跳着,心道她一世英名,竟毁在这敏.感的身体上,传出去还能不能在道上混了!
想法才出,便又立时反驳道,谁吃饱了撑的会将这种事传出去?
贺元阑眼瞧着她表情变了又变换了又换的,忍不出低笑出声,而后轻拍着她的肩膀哄她入睡。
果真,累了一整天的萧瑾瑶不多时便陷入梦境,贺元阑附身在她额间印上一吻,便也搂着他沉沉睡去。
可惜几家欢喜几家愁。
肃王自他们走后便发了好大一通火,在练武场上直练到更阑人静,方才力竭地瘫坐在沙地上,忆及萧瑾瑶走前说过的话,她已是贺元阑的侍妾!
晚了一步,竟又是晚了一步!
呆呆怔在原地良久,终是哀嚎出声。
那声音似头狼王被抢去了心爱的女子,充斥着不忿和哀愁。
不多时,今日之事连带着这道声音一齐传向十里之遥的端王府中。
书房里,端王正与一名黑衣男子对弈,棋局波澜诡谲,双方各占优势。
端王刚落一子,便勾唇聊起了这白日之事:“你说肃王倒也是好笑至极,竟还想去抢禛王府上的侍妾,听着倒当真是好笑至极……”
一抬眼却见对方并无半点笑意,遂又自顾继续说道:“说来那名侍妾本王倒是见过,长得倒当真标致极了,而且极像一人,你不妨猜猜?”
说完便落下一记黑子,对方便又不紧不慢地追出枚白子进行压制,淡声道:“你要说就说,不说便下棋。”
贺元彰满不在意地笑笑,挑眉道:“成吧,那本王便直接告诉你,那名侍妾……长得像先太子妃。”
话音一毕,白子应声落地。
翌日萧瑾瑶还熟睡着,贺元阑便已被桂影轻声唤醒出门,待再进来时,萧瑾瑶这才幽幽转醒打了个呵欠。
见他这一副盛装打扮的模样,萧瑾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要出门?”
桂影伺候着他换上常服轻声道:“不是,王爷方才接旨去了。”
“接旨?”萧瑾瑶喃喃道,怔了一下这才想明白过来,好笑地伸了个懒腰道,“嚯,这太傅动作倒是真快,前几日还说让你入朝,今个事儿就办妥了?”想了想,怕是少不了皇后在背后助力。
见他面色不虞,萧瑾瑶好笑道:“这是赶鸭子上架,赶王爷上朝,事都到了这份上,你不去也不行啊。”
瞧她这副看戏的模样,贺元阑凑近就想与她亲近,萧瑾瑶瞪了他一眼,桂影便很有眼色地放下东西就转身出门,顺道还将门帮他们掩上了。
于是才刚睡醒的萧瑾瑶便又再度被动进行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