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之交的黄昏,丹月什靠着檐柱,呆呆地坐在月国湖上的且望亭桥中。在她的面前,粼粼的波光映在她的眼中,好似泛起的泪花。
在她的身后,三位宗室亲王默默地站在亭子的中央,暮鼓四起间,红色的夕阳将丹月什的影子渐渐拉长,一直扯到了他们三人的脚下。
残阳在沉默中离开了人间,直到晚霞将尽,才见丹月什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朕死之后,你们打算上什么谥?”
听到这话,平王丹渊愣了一下之后,皱着眉看了看身边的四弟丹烛和五妹丹演,只见他们一脸茫然的样子,便转身开口回奏道:“回陛下,臣……”
“右廷,你先不要说。”
笑着朝丹渊摆了摆手中的湘妃扇,丹月什转而慵懒地指了指丹渊身边的安王丹演:“演儿,每次我问话,都是你三哥先说,你在一旁帮腔。这一回,我可要你先说了。”
“大姐,我……那个……”看了看丹月什充满倦意的笑容,又看了看丹渊,丹演赶忙摆出了往日里撒娇的模样:“姐姐,这么着不太吉利吧。您正当风华正茂的时候,现在提这个事,不是逼我们这些当臣子的不敬么?”
说罢,她捋了一下耳际的发丝,嬉皮笑脸地抬起头来,只见坐在前面的丹月什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微风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好似雪一般纯净。
见此,丹演赶忙止住了笑脸,磕磕绊绊地回奏道:“天子在位,朝廷北靖察部,南剿章廷,武功……武功烈烈,臣以为可以上……上武……”
“咳!”还没等丹演说完,只听丹渊轻咳了一下,丹演吓得马上闭住了嘴。
见到这副场景,丹月什叹了口气,随即笑出了声来:“就是闲得无聊唠唠家常,瞧把你们给紧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要崩了呢。”
说罢,她又转过头去,看着站在一边的丹烛:“成王,你觉得呢?”
一听问到了自己,丹烛抬手扯了扯领口,带着有些沙哑的声音言道:“臣以为,天子崇孝悌,明赏罚,敬天法古,万邦悦服,可为至圣。臣万死,恭拟‘圣’字以上。所谓‘敬宾厚礼谓之圣’,臣……”
“勉强可以,看来人家小橙子还是把功课做足了。”还没等丹烛说完,丹月什便扭过身子站了起来,“只是你们的姐姐福薄命薄,靠着弟弟妹妹们的刀把子才坐稳的江山,恐怕担不起一个‘圣’字。”
看了看面前低着头的三个人,丹月什拿着湘妃扇,轻轻地走到了丹渊的面前。抬扇捋了一下他的发帘,丹月什有些诡异地笑了起来。
初秋的黄昏中,远处的上京山中一片深沉,云外的色泽自中天的深蓝一直延伸到远方的淡黄。在湖畔,侍女们已经依次点燃了花荫小道边的宫灯。百合色的灯光沿着青石板路一盏盏地明亮起来,如同深海中幽明的水母。
“右廷,你是怎么看姐姐这半辈子的?”挨近了丹渊的耳朵,丹月什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开口道。
听了这话,丹渊浑身一颤,颤抖着双腿跪在了地上。一时之间,夹杂着恐惧和兴奋的痛觉,在微凉的空气中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丹渊的胸腔。
这一刻的痛苦,竟逼得丹渊一时喘不过气来。二十年后,当他最后一次闭上眼睛的瞬间,都没能释怀这令人战栗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