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箱的烟火被侍卫拖到广场中央,摆放成堆。风茗在窗口探着头张望,等待烟火燃起的时刻,却只等到一个身着杏黄官服的官走到广场前方,展开一张诏书,朝人群宣告祝辞。风茗听了两句这她熟识的声音,无趣地坐了回去。
好不容易等颜怀信念完那段冗长啰嗦的官话,风茗再探头一看,正看到他从广场侧边离开,匆匆从簇拥在小路两边的人群中穿过,不时对他们拱手点头,丝毫没有为官者的凌人盛气。就算是以她这样对政治一无所知的眼光看来,颜怀信这个城令当得应该是深得民心。她看他走到视线不可及之处,坐回位置上,看向白侍郎,却发现他的目光还对着颜怀信离开的方向。
“欸,”她伸手拉拉他,让他回过神来,“你在想什么?”
白侍郎察觉自己分神,含着歉意对她笑了笑,自罚了一杯清酒,再有些感慨地向她解释:“做官能做到他这个份上,可是引人歆羡了。”
“为什么?”风茗问,明明他每天早起贪黑,连她都看得出来他的辛苦,“你和他的官职谁比较高啊?”
“这不是官职高低之分,”白侍郎说得语重心长,“他任城令约莫一年,便使城中百姓都敬慕、赞赏他,说明他为他们所做的良苦用心都没有白费。就算官职低一些,俸禄少一些,那又有何干系呢?”
“那你是做什么的?”风茗接着问道,“我听说,侍郎是专在朝中给皇帝做事的,你是哪一部的侍郎?”
“你还知道朝中分六部?”白侍郎笑得意外,“哎呀,我还当你一心习武,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风茗并不真正生气地瞪他一眼,“你怎么也和他一样喜欢说这种话?我是志在修行,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懂吧。”
“你志在修行,又是为了什么呢?”白侍郎顺着她的话问,就这么挑开了关于他自己的话题,“颜公子身负家族荣辱,才不得不担任这城令,你又是因为什么,这幺小的年纪就想着打打杀杀?”
风茗并不想对他诉说她的过去,便还把话锋转回颜怀信身上:“还不是那皇帝逼他的。那次你来探望他,他就是被皇帝害得半死不活的,亏他们从前还是朋友呢。要是我的朋友以后那样害我,我才不会继续听他的话了。”
风茗说得愤愤,并不清楚自己在一个朝廷命官的面前对皇帝大放厥词有多危险,白侍郎也没有做出任何警示她的反应,只是似乎很有兴趣地笑了笑。
“我知道陛下从前与他交好,朝中人都知道这事。陛下怎会坑害于他呢?”
风茗自以为是地哼哼两声,说道:“他肯定不会让你们知道呀,你们要是知道他那么心狠,岂不是怕死他了。”
“听起来,颜公子是找你这不知世事的小孩倒苦水来了?”
看他似乎始终不明白皇帝对颜怀信所做的事多么令人寒心,风茗一犹豫之后,忽然也懒得再和他解释。他和颜怀信似乎交情不错,他自己都不告诉他,那她还是也别说的好。
“反正,你得小心着他,”她看着白侍郎叮嘱道,“他连他的朋友都下得去手,别说你们这些普通的大臣了。”
白侍郎脸色复杂地笑了笑,还想说些什么,被天边一声炸响打断。风茗瞬间顾不上他,跪坐在椅子上,往窗外探出大半身子,被烟火映亮的脸上满是被风景震撼的痴迷。他在心里笑了笑,转头同她一起看向他其实早已看腻了的火树银花。
他再转回头来,却见风茗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眼中激动不再,只弥漫着哀伤。他知道不能再此时打扰她,便等这一场漫长的烟火燃放殆尽,再柔声关怀道:“在想你的朋友吗?”
风茗对他动动嘴角,露出她这年纪的孩子少有的强颜欢笑。白侍郎隐隐知道她是在想念谁,却在这时看到她把左手缩到右手后面,右手微微握上了左手手腕。她就和他们每一次见面时一样,左手戴着个简陋的藤环,细细的环身上串着一个由成色并不太好的琥珀雕刻出的小小弯月。
他无从得知这做工粗糙,却满含心意的首饰是谁送给她的。以他的了解,长晴若要亲手做什么礼物,绝不可能看上品质如此下乘的材料,而无论是狐族还是生于北域的白虎,都没有对高不可攀又冰冷阴沉的月亮寄予感情的习惯。
方才暮云霜的欲言又止,他似乎找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