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邻人太过古怪,一会儿是地下钱庄追债的,一会儿是村正家的远方亲戚。
他将钱分给村民的时候,白牡丹还以为他家财万贯,乐善好施。
可一转头,他盯着她五文钱一把的刷子都要摆摊模仿,又跑来破屋门口堵她。
图什么?
当真是莫名其妙。
再仔细追问,原来门口小菜地里的麦苗竟是阮萌萌种的!
白牡丹当真大吃一惊,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装了锁。她拿了上次被猎人嫌弃的竹矛插在篱笆内侧。
这样一来,如果有歹人翻墙而入,一定会被扎成刺猬……
……
翌日天还黑着,连鸡都没叫,白牡丹早早起了。
凉席上,小崽子四肢大敞地睡着,红扑扑的小脸蛋上,长睫毛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白牡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带着昨天趁着最后夜色做好的刷子去了村东口。
村东口又来了好几个收农货的游商。
依旧没能将刷子全卖出去。
倒是一个商人缺一把马刷,问她买一把来。他没有零钱给她,两人讨价还价一番,最后定下将收来的酒母敲下一块,装在小布囊里跟她换走两把刷子。
还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拿着五十文钱来了,一口气就想用两文钱一把的价格,将白牡丹手中的刷子全买走。
这个小乞丐贼眉鼠眼的,自称小野,好像转一转眼珠就有一肚子的坏主意。
白牡丹很担心他手里的钱来路不明,只用十文钱卖给了他三把刷子,其余的都带回家摆摊。
昨天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今天的生意应该好上不少。
回到破屋,天色还蒙蒙亮,小崽子仍睡着。
她从院子里拿好篓子和新柴刀,用粗布在小腿上裹了一圈以防虫子叮咬,上山捡柴去。
夏日清晨,山蛙在草丛里跳动,发出悉索响动,时而咕呱一声。萤火虫长长的若虫趴在树叶上,还不待变成飞虫,被惊扰后,尾巴就亮了起来,像星星似的萤黄一点。蜘蛛网上挂着昆虫,主人明明一动不动,那几条腿张牙舞爪的,很是吓人。
草木上凝成晶莹晨露,薄雾遮挡住天空中尚未明亮的星辰。
吸一口气,空气清新得令人畅快淋漓。
都说不过夏至不热,也就这几天能舒爽了。
白牡丹用柴刀一路砍下树枝当柴火,细枝刮到了手也不怕,一路走,一路砍,竹篓越来越沉。
蘑菇是不敢摘了,生怕吃到有毒的,但野菜还能填个篓子。
她找到不少杨氏告诉她的枸杞头。
狭长叶上枸杞嫩芽尚在,还有一两株结了枸杞子。
若初春最嫩时采摘那是极好的,夏天也剩了不好。将这嫩芽摘了,翻炒一下,将蒜瓣捣成蒜泥拌着吃,还能明目降火。
这是杨氏去药铺卖药囊的时候,听伙计无意中提起的,她只偷偷告诉了她一人。
村民嫌弃它味道苦,不敢乱吃,如今都能便宜了她们。
手里有了些钱,不再为今日吃食烦忧,连爬山都轻松不少。
想来有了邻居的钱,村民应该富裕不少,钱兜兜转转的,首先会满足村民自己的需求。她应该趁着村民还没舍得去城里花钱,赶紧将他们手中的钱赚过来。
这样她离开村子就有盘缠了。
等有了盘缠,然后要解决的就是所谓“阮家不能出远门”的霉运了。
天亮得越发早了。
白牡丹赶在天光大亮前下了山,走了大半个村子的路,回了破屋。
隔着篱笆,阮萌萌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俏皮的小奶音。
“小鸡饭否?”
过了一会儿。
“兔兔饭否?”
又过了一会儿。
“小汪饭否?”
“汪汪!”只有小汪回答了她。
“萌萌也没有吃呢,阿娘会做什么什么好吃的呢?”
木屐踩在院子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挪到了灶房前。
然后是掀开又合上木板的声音。
“小汪,今天阿娘泡着豆子,我吃豆子!你也吃豆子哦~”
“汪汪!”
白牡丹一边开锁,一边听里头的动静,不由得莞尔一笑。
她前脚跨进院子,木屐声噼里啪啦地,飞快地朝她靠近。
“阿娘~”
小萌娃飞扑进她怀里。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可是被阿娘吵醒的?”白牡丹将竹篓放下。
“没有~”阮萌萌摇头,指着篱笆外,“萌萌要早起看花花,还要浇麦子,等叶子发黄的时候,我们就能吃到麦子啦!麦子也能卖钱,还能磨成粉,麦秆还能编蚂蚱玩儿~”
“好了好了,快去洗漱,阿娘给你做饭了。”
白牡丹先将干柴放进灶台里,等水煮开后,将泡好的赤豆放进笼屉里蒸上,等蒸熟后用药杵磨碎了,加点饴糖就是一碗红豆沙。
这一盒饴糖可不是阮萌萌的,她昨天特意多买了一罐,就是用来当糖的。红糖需要用甘蔗来做,可周围山上竹子多,甘蔗却不怎么多,红糖就难得一见,白糖更是精贵。倒是饴糖用麦芽发的,有不少村民都会自己做,得来没那么难。
将枸杞头焯一下,切成小段,白牡丹摸出了一个长芽的蒜头。那是路过阮家小菜地时,顺手薅来的。
菜地里有好多个蒜头,有好多还是以前她自己种下的,薅一个也没什么。切掉下面的蒜瓣,捣成泥,顺手就把带着根的蒜块继续埋回自家院子角落里。
一边干这活儿,一边唱起了歌儿。
夏至后,
一九二九,扇子不离手;
三九二十七,吃茶如蜜汁;
四九三十六,争向街头宿;
五九四十五,树头秋叶舞;
六九五十四,乘凉不入寺;
七九六十三,入眠寻被单;
八九七十二,被单添夹被;
九九八十一,家家打炭壑。
(《夏至九九歌》宋·周遵道)
阮萌萌在旁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娘手里的动作,仔细听着阿娘唱的歌,拍着小手手:“阿娘唱歌真好听!”
她跟着学了几句,唱到树头秋叶舞的时候猛得想起昨天出院子是想去找红枣树的。
结果枣树没有找到,还种了一地的麦子。
对啦,她这时候才想起来,今天起得那么早是要去看花花的。
她迈着小短腿,抱着小汪,朝院子门口冲去。
“去哪里呀?怎又乱跑?”白牡丹疾步跑来,将小崽子和狗子一把抱起来。
“去门口看花花。”
白牡丹嘱咐她下次行动前得把行踪都告诉她,阮萌萌答应后,才将她放下了。
这次真的只是去门口看花花!
篱笆外,昨天插在地里的龙鳞已经居然发芽了,隆起了一个小土丘,上面窜出了一根绿芽。绿芽直直地往上,长到阮萌萌的膝盖了。
[明天早上龙鳞藤会长到篱笆上,后天就能翻过篱笆。]
“然后咧?”
[到时候就知道了。]
阮萌萌蹲在龙鳞藤前面,瞪了绿芽半晌,怎么都想不出这树藤怎么让她翻过篱笆。
阿娘叫她吃饭了。
她们吃完了饭,趁着天色尚早,又坐到老位置去摆摊卖刷子了。家里有了锁,小汪不用留在家里看门了,它也跟来了。
今天住在对面的叔叔没有来摆摊。
可能是觉得这刷子好用,一传十十传百,好多人都跑来找阿娘买刷子啦。
阿娘没空管阮萌萌,她就坐到了边上,和小汪玩着狗蛋哥哥给她编的藤球。
突然,杨伯娘的儿子李狗蛋冲了过来,用脏手一把捧住她的小脸蛋:“萌萌妹妹,我娘说,如果我今天帮她卖掉一块帕子,我就能请你到我家来玩!可我到现在一个人都叫不来!你快来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