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尘睨了他一眼,继续说了下去,“在乔泽和和林可儿的婚礼上,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带走了新娘林可儿,并试图对她实施强奸,可惜,被一个叫宫擎苍的男人发现了,他救下了她,并要求她做一件事用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什么事?”
问话的,是慕子升。
宫无尘看着站起来的两人,眉尾,微微上挑,以着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下面一番话,“生个孩子,放她自由。”
生个孩子。
放她自由。
历史,惊人的相似。
慕子升怔仲,脑海里,浮现起新婚夜过后他对乔辛雅狠心说出的那番话,眸底,掠过深深的愧疚,他低头,沉浸在一片悲凉中,而慕希年,更是眉头深锁,极其不解的看着宫无尘,“宫擎苍……宫无尘……你们……”
“宫擎苍便是我的父亲。”
“额……”
“而林可儿,是我的母亲,她消失的那一年里,一直待在宫家待产,没有强奸一说,她只是以另一种形式报恩,我记得我父亲跟我说过,她离开宫家时只说了一句话,他要我,我就留下,他不要我,我就离开。”
他,指的是乔泽和。
而最后,乔泽和要了她。
宫无尘低眸,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我母亲进了宫家,自然会受到很好的保护,我父亲查到了绑她的人,那个人,外号老林,是许韶华……也就是你母亲的左右手,在这起事件中,慕荣华不曾出现过,慕希年,你一口咬定是慕荣华强奸了我母亲,这么子虚乌有的事,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一针,见血。
慕希年恍然,这个“真相”,是他在服刑时听老林亲口同他说起的,因为他是他母亲的人,所以,对他的话,他坚信不移。
如若这事真如宫无尘所说,那么,老林只是把他当成了报复慕荣华的一颗棋子。
他母亲跳楼自杀了,牢里的老林,也跟着死了。
所以,老林是一心为了许韶华。
而他这个他心中主子的儿子,其实,一开始,就是他用来摆布的棋子……
呵。
真是可悲。
他心中温文尔雅的母亲,真的是那种蛇蝎毒妇么?
如果一切都错了,那么,他一直坚守着的信念,又是为了什么?
他亲手颠覆的人生,又是为了什么?
困惑,不解,愤懑,哀怒,化为一道道利箭,狠狠的刺进他蓬勃跳动的心脏,心里的爱,心里的恨,心里一直坚定不移的东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连灰……都不见了。
他的人生,变得十足的可笑。
连他……都跟着笑了。
“呵、呵呵——我为她背负了一生的恨意,结果现实告诉我,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她走了,走得一干二净,难怪那时候她会说她要去赎罪,原来,真是她做错了,我呢,我还巴巴得催眠我自己,为她辩解,为她不值,慕希年,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吼声,怒出。
慕希年仰头哈哈大笑着,一个恨,一个自以为的恨,让他丢了自己的人生,丢了自己的爱人,还……丢了自己的孩子……
怎能让他不呕?
胸腔,积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火,慕希年木然的收住笑,呆滞的看着眼前虚晃的人影,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视线,聚焦,落在慕子升的脸上,“子升,对不起……”
是他做错了,错的……很离谱。
“爸,剪掉蓝色那条线,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我咎由自取,我谁也不怪,只怪自己被恨蒙住了眼睛。”
话落,他掏出消音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慕希年要开枪自尽!
意外,猝不及防!
慕子升心惊,出手去拦,然而,在他扣下扳机的前一刻,一道轻扬的女声,止住了他的动作——
“人死了,一了百了,人活着,尝尽痛苦,慕希年,你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这笔债,是想让你的女人和孩子偿还么?”
女人……
孩子?
他哪来的孩子?
慕希年错愕,怔住的还有在场的人,声音,伴着熟悉的质感,来自场内,却不知落在何处。
白纱,轻扬。
飘然落地。
红毯上安静站立的“新娘”,忽的掀开了头纱,露出一张精致到妖异的容颜——
唇红,齿白。
眉清而目——
她的眼睛上,蒙上了同色系的白纱,纱尾,轻垂在发间,柔和了一地的日光。
不是慕湘湘,也不是许湘湘,兜兜转转了几圈,她还是做回了自己——苏婧。
只是如今,面目全非,连一双眼睛……也没能护住。
这一切,全都拜慕希年所赐。
气息,微凛。
苏婧敛神,裙摆曳地,在他人的搀扶下缓缓的向着红毯尽头的慕子升走去——
“看到我很意外吧?子升,你让我最讨厌的一点就是你的眼睛里永远只有乔辛雅,永远也看不到我们这些旁人,就连假新娘被调包了都不知道,唔,也对,假的毕竟是假的,就算调包了也还是假的,你根本就不在乎。”
苏婧勾唇自嘲着,慕子升冷眸深沉,待她一步一步走近时,他才看着覆在她脸色的薄纱,若有所思的问出口,“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苏婧仰头,低低的重复着他的话,在他垂眸间,她踮起脚尖,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幽幽的问着他,“子升,可以让我抱抱你吗?”
“额……”
慕子升缄默,不语,苏婧弯唇,眸底,淌过深浓的悲凉。
他的沉默,不是默认,而是拒绝。
罢了。
这样的结果,她早该知道的。
也无须再强求。
苏婧摇头,苦笑着后退几步,“我这个人,一向自私自利惯了,可是子升,我是真的爱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要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就够了。”
“额……”
“这一次,也算是当了你一回新娘了。”
“额……”
像是做着最后的告别。
苏婧转身,慕子升伸出的手,堪堪擦过她轻柔的薄纱一角,只微微一碰,又收了回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实在不该心软。
慕子升没了动作,而苏婧,在转身后,面上,已然全无方才的温存,有的,仅仅只是滔天的恨意。
她看不见东西,只驻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前方,“慕希年,我很感激你在茫茫人海中找上了我,让我认识了子升,也让我成了人人艳羡的大明星,但是,我更感激的是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提了我一把,然后让我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眉尾,轻轻上挑。
苏婧伸出手,搭在他人的臂上,抬步,缓缓的往前走着——
“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不怨天,也不尤人,我犯下的错,我自己担,而你,慕希年,你想死,可以,一枪便可结束,但是你的前妻……虞佳人恐怕就麻烦了……”
佳佳?
镜片后的眸子,深深眯起,慕希年收了枪,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去,挡住了苏婧的去路,“你把她怎么了?!”
“想知道她怎么了,就跟着我过来,在这之前,我会给你看样东西。”
响指,一打。
身边的人,递上一张图。
是孕期十周的宝宝图。
循着声音,苏婧抬头看着他,“虞佳人根本没有打掉孩子,她瞒着你偷偷的订了飞往国外的机票想把孩子生下来,只可惜,在半路被我拦了下来,至于他们现在在哪里,你跟我走就是。”
“额……”
慕希年噤声,苏婧并不绕开他走,而是微扬下巴冷冷的对着他,“还不让开?”
语调,盛气凌人。
慕希年微微眯眸,良久,才侧身让开。
苏婧哼了声,扶着那人的手继续往前走,唯那微勾的唇角,噙着十足的快意和泄愤。
她缓步走了出去,慕希年跟在她身后,而慕子升,也跟了上来,“我跟你一起去。”
“额……”
车,疾驰在国道上。
前面的是一辆黑色的普通轿车,车里,苏婧静静的靠在后座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她阖着眼,似是睡着了,半晌,才迟迟的开口出声,“他们跟在后面吗?”
“嗯,跟得很紧。”
“好,很好。”
“额……”
头,偏向窗外。
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左胸里的那颗心,静如止水,连跳一下都觉得吃力。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那个……她的身,她的心,在无尽的沼泽深海里跌沓起伏的晚上。
慕希年找人轮奸了她,最后,在她生不如死时,挖去了她的眼睛。
疯狂,憎恨,直到……麻木。
心,也不再疼了。
死后,她是会下地狱的,那么,在走之前,伤她,害她的人,她总得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慕希年,我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后视镜里,映出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
慕子升亲自驱车,副驾驶座上,坐着慕希年。
车子,开得很快。
驶出市区,驶上国道,隐隐的,听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慕子升浓眉轻锁,余光,瞥了眼神情紧张的慕希年,“苏婧的眼睛,是你做的吗?”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慕希年点头承认,很爽快,“我要霍向风出手帮我,他提的条件之一便是要苏婧的眼睛,为了报天天暂时性失明的仇,当时,我妈受了刺激跳楼,这事跟苏婧脱不了干系,既然霍向风要眼睛,那我就顺便找人轮奸了她,也好泄泄心中的气。”
“额……”
提到霍向风,慕子升沉默了,而慕希年,偏头审视着他面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辛雅现在估计落在了霍向风手上,你下车去找她吧,佳佳那边我可以一个人应付。”
“辛雅有凌寒守着,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