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那日的大清早,杨文妙穿上了杨文婧给她的狐裘,染了鲜亮的大红色,杨文妙喜欢的紧。杨文妤依旧穿着那件湖蓝色的狐裘,只是狐裘上用着绣线绣了一朵朵腊梅,远远看着煞是雅致。杨文婧穿着往年里的一件白色貂裘,显得杨文婧格外的气质清冷。杨文婉则穿着杨文婧给她做的那件红色狐裘。四人两两并肩,好看的紧。
孟氏满意地看着装扮好的四人,上了马车就给众人一人分了一个暖手炉。
五人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马车还未到孟府,就听着马车外有扬马嘶鸣的声音,而后,杨府马车停了下来。
“婉姐儿,下车。”杨安在马车外脸色极其难看。
杨文婉冲孟氏与杨文婧点了点头,刚将身子探出车外,就被杨安一把拉进怀里。杨文婉这才看见,杨文杰也跟在后头。
杨安按住杨文婉的头,趴在自己怀里,扬鞭就朝城门的方向去了。
留杨文婧等人在马车上提心吊胆。
杨安带着杨文婉直奔西明寺而去。西明寺大门敞开,杨安纵马直接进到寺里。杨安抱着杨文婉一路横冲直撞,进了一间禅房。杨文婉看到玄慧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玄慧怎么样了?可有性命之忧?”杨安放下杨文婉,直冲上前。
“已然是昏睡两天了,若是今夜还不退烧,只怕...”玄聪艰难地开口。
“怎么会这样?”
“德正拼了性命将玄慧带回来的,德正如今也正昏迷着,具体发生了何事谁也不知。二人身上多处伤痕,刀伤、棍棒伤都有。玄慧致命的伤在腹部,中了一刀,只做了简单的包扎,看着已经是受伤有一段时间了。德正断了一手一脚,已是被接上了,只是如今力竭依旧昏迷着。”
“杰哥儿,派人去城外别庄将贺姑姑请过来,就说人命关天,请她帮个忙。”
“我亲自去。”杨文杰又转身出去了。
杨文婉盯着玄慧看了许久。玄慧两次受伤,一次去了突厥,一次去了庭州,玄慧这回伤不知是在哪里受得。
众人皆是沉默无语地等在禅房里。直到晌午,杨文杰才带着一个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女人进来了禅房。
这女人把脉施针开方子,一气呵成。
“去煎药,快去快回,他若是再不退热,只怕救了他的命也成了个傻子了。”
等一切都调理得当了,这女人才擦了擦手,收了医箱。环视了四周,在看到杨文婉时微微顿了顿,却也没有说什么。只让人找间房给她休息,说是晚上还要继续施针。
杨安这才松了口气。让人带着杨文婉也下去吃点儿东西休息休息。
“三叔,您把婉姐儿带来做什么。”杨文杰等杨文婉被带走了才开口问道。
杨安窒了窒。接到西明寺来报时自己正在整理下面送上来的一整年的账册,突然听到玄慧负伤的消息第一反应居然是带上婉姐儿来西明寺看玄慧。不得不说,自杨国公出师北庭后,杨文婉给了自己颇多建议,如今遇事同杨文婉商议已经成了自己的习惯。杨安只是拍了拍杨文杰的肩膀。
晚食之后,杨文婉被玄悟叫去了禅房。
“四姑娘。”玄悟竟与杨文婉互相见了礼。
杨文婉面色不变,静静站在屋子中央,见礼后二人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距上次一见,四姑娘变了不少。”玄悟打量了杨文婉一番后,笑着给杨文婉倒了一杯热茶。
杨文婉接过茶杯,捧在手心里。“大师也变了不少。”
“人人都说慧眼慧心,四姑娘比着一年多前瞧着不那么焦灼了。”玄悟又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杨文婉笑了笑,没有言语。
“早想找个机会与四姑娘一叙。”玄悟看着杨文婉,许久才开口道“贫僧想问问四姑娘,您可是想好了如今要做什么,将来要做什么。”
杨文婉回过头与玄悟对视,许久许久,杨文婉才放下手中茶杯。“大师,我若说我只想阖府平安,并未有日后打算,您信么。”
“四姑娘,武将之家何来平安一说。有战争,就会有伤亡。”
“大师,您明明听得懂我说的是什么,何必同我绕弯子。杨国公府的儿郎,死在战场是尊荣,若是死在阴谋诡计下,那就是不甘。”杨文婉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四姑娘,这朝堂之中纷争历来不断,杨国公府既是立于众人之上了,那这阴谋诡计就该受着。”
“大师,有些祸端,避得开要避,避不开难道只能等死么?大师,事在人为这四个字还是许久之前你赠予我的。”杨文婉的心中逐渐聚起一股怨气,不知是对前身的怨气还是对自己至今也没有改变得了什么的怨气。
玄悟伸出手,按在了杨文婉的肩膀处。“四姑娘,贫僧也早就说过,你年纪尚小,不应多思多虑。”
“大师,不论你今日是想问我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我杨府,我问心无愧。若是将来做出了什么有愧于人的事,那也是将来,如今我想不到。”
玄悟没有再劝,也没有再开口问询。
第二日一早,德正醒过来了,众人皆去了德正的禅房里。
可德正却是一问三不知。德正只是奉命送玄慧回京,谁知一路上被追杀到京都。原本一行十三人,其余十一人竟是都折在了半路。
如今只有等玄慧醒来。
杨文婉与杨安彼此眼中都泄露出一丝不安。庭州如今形势紧急,杨国公竟是派了十二个人送玄慧回京,只怕是在庭州发现了不小的秘密。
好在第三日玄慧终于睁开眼了。
“你说庭州节度使勾结突厥叛变,七皇子被囚?!”杨安脸色巨变“那我父兄呢?”
七皇子被囚庭州,而杨国公携长子夫妇出征边陲,并未坐镇庭州,杨康带兵在伊州边陲驻扎,也并未收到七皇子的求助。玄慧因着跑了趟安西都护府,又借机深入了西突厥,是以去庭州的时候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个半月有余。等他回到庭州发现七皇子被囚时杨国公已率军出征去了。七皇子的性命定是不会有碍的,可怕的是大军辎重补给断了,届时杨国公等将士就成了困兽。
“三叔,咱们拿着祖父的信物进宫求助吧。”杨文杰急着要走。
杨安以及西明寺众人却相对无言。
杨文婉看着杨安以及玄慧,又看了看焦急的杨文杰,只怕不是祖父的信物不好找,而是这位玄慧大师,面不得圣吧。
“此乃军情,没有书信,没有印章,但凭信物,皇上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就派兵出征的。”
“可那是七皇子,皇上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么。”
“二哥,皇上可不止有一个儿子。今年北地本就寒冷异常,北庭、安西和安北都向朝廷寻求物资,朝廷到如今好似也就给安西派了一回辎重。如今想让朝廷再向庭州派兵支援,太难。”杨文婉看着强撑着精神的玄慧问道“你为何没去伊州求助二叔父?”
“去了,你二叔带兵深入东突厥腹地,我等了三日都未等到你二叔的消息。孟伯秋想要带兵相助庭州,可若是将伊州驻军调走,伊州就成了一座空城了。孟伯秋不敢动。孟伯秋想要从附近州府借调兵力,可没有帅印,其他州府不会认的。”
“三叔父,你可知临近庭州和伊州的还有哪个州府有驻军。”
“安西都护府的瓜州和西洲。”杨安皱着眉“没有朝廷旨意或是兵马大元帅印,这两个洲府的府兵不会任由你借调的。”
“如今唯一能走的路,就是面圣,求得调兵圣旨。可如今杨府能请求进宫面圣的只有母亲了。”
杨文婉走到门口,隔着门像外望去。
玄慧终因力竭,再次昏睡了过去。众人退出了玄慧的禅房。
“此事拖不得了,我这就回府准备准备,说服母亲,进宫面圣。”杨安出了玄慧禅房的门,就向西明寺大门走去。
“三叔,等等,你容我再想想。”杨文婉看着灰蒙蒙的天。若是三叔进宫面圣,一切都顺利地向皇上说明,皇上真的会信么?此事也不能和西明寺扯上关系,实情不能由玄慧口中说出。若是此时祖父能预感到庭州生变,回转解庭州之危,该多好。
忽地,杨文婉想到了什么,走向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