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德皇后见秀安郡主与几个命妇都离开,便道:“众卿家今日辛苦,本宫会派人送各位大人回府。”
接着待众人离开又单独对韩若明道:“韩少将军,皇上看重你,你虽不愿,但皇上想许你为云麾将军之心却是诚恳。
只是本宫也知道你为人孤僻冷淡,与官僚皆不甚相熟,你父亲又当众拒绝了此事,本宫也只得劝说皇上作罢了此事,你莫要怪皇上。”
韩若明却道:“娘娘,此次征战,微臣并未抱什么希望,并非微臣推辞,只是此次险胜当真是碰巧罢了。”
韩若明即便是面对着皇后也是如常一般的冷漠,淡然。似乎这世间从未有过什么事能使他产生任何别样的情绪。
“若皇上实在急于用人,在下倒有一个更为合适的人选。”韩若明的嘴角微牵起,虽有了这极浅的笑意他那冷漠的面容看起来有了一丝温度,但看上去反倒像有丝许坏笑的意味。
“哦?”惠德皇后道:“少将军不妨一说。”
“便是中书侍郎的长子——”韩若明收起了那一丝笑容,似乎那一丝笑意已是他所能对眼前之人付出的最大的敬重。
“——沈无心。”
韩若明的话引得正在湖边逗鱼的沈无心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他,却发现惠德皇后正在韩若明的面前,吓得他急忙收起了视线佯装继续逗着鱼,但耳朵却是竖了起来,专注的听着那头的谈话。
“沈无心?”饶是一向端庄持重的皇后此刻的话中也是多了几分的惊讶,“韩少将军是在同本宫说笑么?”
“微臣不敢胡言乱语。”韩若明认真道。
“无心虽有些功夫在身,到底也是文臣世家,又如何可以带兵为将?”惠德皇后问道。
“娘娘有所不知,沈公子虽出身文臣,但却自小习武,武艺定在微臣之下……咳,之上,若非沈夫人阻挠,当年在下同沈公子比试定会名落孙山,沈公子才会是当之无愧的武状元。”
沈无心听这话听的几乎气得七窍生烟,心说韩若明这臭小子的话哪里是真的在向惠德皇后力荐自己?
分明是在说给身为大哥却在兄弟三人中武学垫底的自己听的,不过是仗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哄着惠德皇后相信,再让自己在高宗皇帝面前出丑罢了。
“……沈大公子,你交代我的话我都说完了,可以将欠我的二百两酒钱还给我了么?”韩若明此次的声音却是朝着沈无心说的,虽还是极平静的语调,但话间却将悲愤、无助、慷慨赴义之意包含了个淋漓尽致。
“……”韩老三你这混蛋这么会演怎么不去做戏子呢?
沈无心的嘴角都在抽搐。
“真是胡闹!”看惠德皇后那叹气的样子也知道她是在心疼方才听这些废话所浪费的时辰,但韩若明一向不爱开什么玩笑,这种事也的确像是沈无心所能做的出来的。
沈无心在众人面前皆是“脸蛋出众但厚如城墙”的评价,惠德皇后倒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怪与他,不过好气又有些好笑罢了。
“皇后娘娘,您别听这小子胡说。”沈无心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勉强吐出这句话。
“罢了,今日你们也累了,天色已晚,你们两个先回去罢。”惠德皇后道,显然不想同这两人再有什么交流。
“少将军,本宫还是希望,此事你能好好考虑,此事毕竟涉及你韩氏的荣耀,断不可儿戏。”
“是。”韩若明答道,“那臣便告退了。”
沈无心便咬牙道:“那无心也先退下了,倾城与爹娘应该还没走远。”
“嗯,快些去吧,别让两位爱卿等急了。”
待两人皆上了马,韩若明便冲沈无心一挑眉,用眼神挑衅着沈无心,不等沈无心的回应便一声“驾!”的绝尘而去。
就为了区区二百两就给老子使绊子,有本事你别跑啊?!
碍于还在紫禁城的范围之内,沈无心不便开口,只得在心里啐了韩若明一口,但又不得不追赶上去——韩若明所走的方向显然是采月轩,而自己胯下的马还是从蒋云倾手里借出来的。
若迟了一天,只怕又要多出一百两的外债了。
韩若明驾着马驰骋的飞快,余光见身后的沈无心赶了上来,但他不快反慢,将两人的距离逐渐拉短。
“在紫禁城中真是做什么都不方便。”韩若明目不斜视的坐在马上,此刻沈无心已与他并肩,两人的马皆改跑为走,两匹马在繁象街处从容迈着步子。如今已近暮色,又近在中秋佳节,繁象街的灯早已换成了中秋时所用的菊花灯,如今陆陆续续的亮了起来,顺着街头儿望去,黄澄澄的灯罩在制作精巧的灯笼里头按距儿按个儿的挂着,如两条黄龙盘踞在街边。
街上的行人打扮的也皆是的喜庆,不是黄色便是红色,而唯有韩若明与沈无心,身上是一黑一白,马是一黑一白,连面皮也是一黑一白。
一个是生与人间却超脱与众人之外,不可多得的俊朗公子,一个是清冷如天界下凡而来的上仙,两人的模样自然惹得周遭之人频频侧目。
“你说老子坏话时倒是方便的很。”沈无心见已经来到了繁象街,便放下心来兴师问罪。
“我哪里是在说大哥坏话呢?”韩若明说的极为诚恳,若不是沈无心与他极熟还真听不出他是在嘲讽自己。
“大哥的确自小习武,也的确是有比三弟更强的将帅之才。”他看向沈无心,“也确实欠了我二百两银子,三弟又哪里说错了呢?”
“你抠不抠啊,二百两银子都跟我明算账?单从你在我家所撬走的各类兵器乐器也远不止这个数了。”沈无心怒道。
“大哥不也将小弟的这点账目记得门儿清么?”韩若明轻飘飘的讲话头儿堵了回去,堵得沈无心一时语塞才又接着方才的话道,“三弟也是为了大哥着想。
一来我这么说皇后娘娘对你会武之事便有了印象,二来你今日在众人跟前施展了极漂亮的轻功与医术,皇帝老儿定会听到此事的风声,你为武官之事便可更近一步。”
“这么说,我倒是还得谢谢你今日在皇后娘娘跟前损毁我之事?!”沈无心恨不得跳到韩若明的马上。
韩若明竟真的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认真思索了起来:“嗯……你要坚持的话倒是也行,不过你是大哥,也不用斟茶,到了采月轩后跪下给三弟磕个头也就算了。”
“你……!”沈无心气结。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采月轩门前,采月轩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却似乎比那人山人海的店铺们高贵的多,不但不显得尴尬,反而在众人的眼中似乎又不可高攀了许多。
人都说沈无心脸皮厚如城墙,却不知沈无心的面皮在韩若明跟前屡屡栽跟头,就如此刻的沈无心,便憋着一口怨气在心头又无处发作而撇着一张嘴,他只觉得自己冷着面容俊的很,却不知自己那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倒是因为这吃瘪的神情而生动可爱了许多。
“呦,沈大爷,韩三爷来了。”一个端着水盆的杂役见到两人并未觉得意外,反而热切的打着招呼。
“你们老板娘呢?”沈无心将缰绳递给那小二问道。
“掌柜的方才出去了,说若大爷来了的话就同大爷说:‘大爷的扇子不在我这,换个地方找去吧’。”
“既然不在那便算了,那我……嗯?!”沈无心这才反应过来,那小二将这话说的无比平常,若不略微思索一番还真听不出这话里的不对劲来。
这招此地无银三百两用的倒是真妙。
沈无心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心中不住的思索着,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何他们个个儿都要捞我的油水?
韩若明则道:“这别的也就罢了,扇子乃是我大哥的贴身之物,蒋老板到底是个女子,似乎有些不妥。”
“这……做主的是我家掌柜的,小的又不知这沈大爷的扇子放在何处,又如何能为两位爷效力?两位爷还是莫要为难小的了。”
这店小二简直师从蒋云倾本人,那幅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奸商嘴脸演绎的可谓是入木三分。
“罢了罢了,云倾若喜欢,送与她也就是了。”沈无心无奈道。虽十分心疼自己花重金从名家那求来的题字折扇,但扣下折扇之人毕竟是蒋云倾而非旁人,沈无心也只得忍痛割爱。
韩若明冷眼旁观,听了这句话便“啧”了一声道:“大哥还真是见色忘友,方才还为了区区的几个兵器乐器同三弟讨要,如今得知对方是蒋老板便连几千两的扇子都是说送就送。
唉,你我多年的兄弟情义竟都敌不过一个女子。”
说着不等沈无心狡辩便翻身上马道:“三弟伤了心,去柳二哥家坐坐,大哥便为蒋老板留在采月轩吧,三弟告辞。”
说罢,他竟真的一挥马鞭,丢下刚刚才还了马的沈无心便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