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明躲在房梁处,只听那黑衣人自言自语道:“那老乞丐不会是藏起来了吧,怎的找不到他?”
这声音听着像是……方姑娘?
韩若明试图看清那黑斗篷下的面容,但那兜帽巨大,自己只能看到个头顶,又是在暮色下,倒是怎的都看不清楚,韩若明又瞧向那黑衣人身后跟着的侍女,貌似也并非是上次在舞雨街所见的那个。
虽不确定这姑娘是不是方沉裕,但此人的声音显然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性。一个年轻女子穿着黑斗篷深更半夜的带着婢女来,言语间找的又是个老乞丐。
若此人真的是方沉裕,那她一个大小姐来找个老乞丐做什么?
韩若明想了想,屏气凝神的眼看着那黑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看了看,东提大街之中只有零星几户人家开着灯,他所在之地好歹还接近大街,还算是亮堂,黑衣人主仆前往着东提大街的中央几乎是无人之处,若出了什么事只怕都没人为她们收尸。
韩若明本欲现身,但想到如今又不知此人是不是方沉裕,想了想,他一点足尖,悄无声息的跟在了二人身后。
“小姐,我记得那老乞丐就在嵩屿胡同附近没错啊,难道他去别处讨饭了?”梓澜问道。
“应该不会吧,我特意打听过,他雨雪不改的已在此处已经住了近三十年,估摸着应该不会在今天这个时候离开啊。”
方沉裕虽是这样说,但心里也同样没底,话是回答梓澜,同样也是在安慰自己。
“小姐,你说,会不会是明日中秋节,那老头儿回家跟妻儿团聚去了?”梓澜突然突发奇想的问道。
“……”方沉裕停下脚步,用看傻瓜的表情看着梓澜,“他既能在这住三十年,就算是有妻儿也同样会是乞丐,又哪里能有家可回?”
梓澜吐了吐舌头:“……好像也对。”
方沉裕重新回过神道:“这老乞丐为人神秘的很,他一定不会离开这东提大街。我们再仔细找找吧,总会有发现的。”
“梓澜一定会助小姐找到那老乞丐。”梓澜道。两人便借着月色留心着周围的一草一木,然而即将走到头亦是一无所获。
“难不成……是那老乞丐真的不住在此处了?”梓澜道:“小姐,不会是那老乞丐已经去世被埋葬了吧?”
“瞎说什么呢,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方沉裕呵斥道:“那老先生虽模样癫了些,但做事并不像什么普通乞丐,就上次之事来说,若真的只是个模样亲和的老乞丐,又怎能让嵩屿胡同真的凭空出现一对乞丐母女?试问谁能轻易做到让整条街都统一口径?明明只用了区区的十两银子就能做到如此程度,此人绝不可小觑。”
然而这话虽是没错,却不是主要的原因。
前世的方沉裕出嫁前曾去姻缘庙里上香,路上碰上了这个疯疯癫癫的老乞丐边啃着鸡腿边四处溜达着撞到了自己,鸡腿粘在她的身上,引得梓澜将他狠狠骂了一顿。然而那老乞丐却仔细打量了方沉裕一把,摸着下巴上的白胡子摇头晃脑道:“啧啧啧,孽缘啊孽缘。老夫今日与姑娘相遇便是有缘,姑娘眉心盘旋着龙凤煞,姑娘可要解煞?”
前世天真活泼的方沉裕并不计较自己的衣裙被那老乞丐的鸡腿弄脏,反倒被那老乞丐的话挑起了好奇心,问道:“老先生,我怎的从未听过什么龙凤煞?”
“龙凤煞嘛,”那老乞丐摇头晃脑道:“这龙为天子,凤为国母。龙凤本该琴瑟和鸣,可惜姑娘却是三生凤煞相,龙凤煞忌红,主灾,若不及时解煞,姑娘定会大祸临头!”
严水月拉开方沉裕指着那老乞丐斥道:“你到底是哪来的老骗子在此处胡说?再多嘴一句小心我报官!”
那老乞丐却是哈哈大笑,指着严水月道:“姑娘,听我一句忠告,该是你的便是你的,莫要贪婪。”
方沉裕听的云里雾里的,但严水月却登时面色一沉,似乎是听到了极不得了之事的阴沉着脸,拉着方沉裕便道:“别听着老疯子在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什么废话!小姐,咱们走,耽误了上香的吉时便不好了。”
“姑娘留步!”那老乞丐却是一闪身到三人跟前,神情严肃道:“方才老夫可怜与姑娘,已为姑娘化解一灾,姑娘若听我一言,还可有挽救的余地。若姑娘执迷不悟嫁与帝王家,只怕覆水难收!”
方沉裕本是好奇此人是如何知晓自己会嫁入帝王家,却被严水月一拉,道:“小姐,少听此人在这胡诌,他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定是来骗财的!”说罢严水月便将那老乞丐推开,扶着方沉裕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沉裕虽对那老乞丐客气,但其实对这等莫名之事也只不过当个笑话听罢了。然而她刚刚到姻缘庙时才知,若非那老乞丐拖着自己说了那一段话,那被滚落的山石砸死的倒霉香客便定是自己。
而那老乞丐其他所说之事在前世之后还真一一灵验。然而,多年以后的方皇后想到了那日的一番话想派人出宫寻那老乞丐时,却除了一句“东提大街”之外再没有得到过任何消息。
如今方沉裕吃了教训,那老乞丐非常人,更对她的“三世凤煞”之说有敬畏之意,再加上上次嵩屿胡同一番试探,方沉裕隐约的察觉,此人或许可为自己所用。
然而月已当中,连仅有的几盏灯也逐渐的熄灭,整条街越来越暗。饶是方沉裕前世乃是当朝国母,却终归也是个女子,两个年轻姑娘家在这无人的街道中走动也的确不妙的很。她有些心急,然而走的发酸的脚却没发觉脚下凸起的老树根。
“啊!”她一声惊叫,暗中跟着她的韩若明道了一声不好,也不顾自己如今还没有意识到对方是不是方沉裕就下意识的跳了出去。
方沉裕惊叫却不是因为那凸起的老树,若只是绊倒在地也就罢了,偏偏借着月色能看出那老树的身后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方才没发现是因为两人走的乃是东提大街的正道,那大洞却被掩盖在那大树之后,若是摔下去,只怕不摔死也会被活活的困死。
就在她绝望之际,却只觉腰上撞到了什么,身子一轻,面颊上一阵冷风吹过,人已腾空而起,方沉裕一怔,救自己的竟是一个黑衣蒙面的高大男子。
那人虽蒙着面,但周身气质实在脱俗,方沉裕此刻才发觉自己方才因过度的惊吓下意识的紧搂住了那男子颜色微深的脖子,此刻自己的头正靠在男子的心口之处,不知是自己还是那人的心跳,竟是动的异常猛烈。
“小姐!”梓澜吓得面如土色,赶忙上前将方沉裕从那男子的怀中扶下来,对那人道:“多谢公子相救!”
“……”
方沉裕的兜帽已经掉了下去,整张脸暴露在那蒙面人跟前,她理了理自己略微散乱的发,对那男子道:“少将军好雅兴,这么晚了还出来游玩。”
韩若明结实一怔,道:“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你蒙个面有什么用?露出的脖子那么黑的除了你还能有谁?更何况你衣服都还是宫宴那套,你哄傻子玩呢?方沉裕真想这么说。
但在心中权衡了一会儿后方沉裕便柔声道:“少将军,你的气质这般出众,想认不出倒也真有些难。”
“……”听了这话韩若明面巾后的嘴角一勾,见自己已被拆穿,干脆的拿下了面巾道:“方姑娘也不是同样的好兴致?在这等无人之地做什么呢?”
方沉裕没回答,只平静的说道:“我在此地是为了做什么只怕少将军心里一清二楚吧。”
“哦?方姑娘的话在下有些听不懂。”韩若明道。
方沉裕道:“若我没猜错,少将军你已经跟了我一路了吧,否则怎会出现的这般巧合?”
被方沉裕直截了当的拆穿他不但不觉得难为情,倒觉得眼前这女子竟能从惊魂之中神色恢复的这么快,还能平心静气的拆穿自己,倒是不似寻常闺秀。
“少将军?”方沉裕与韩若明的交谈道惹得一旁的梓澜一头雾水,“小姐,这位公子是……?”
“是个登徒子。”方沉裕的话中带着不小的怨气。
怪不得自己今日这般倒霉,先是寻不到那老乞丐,再是被那树根给差点绊进坑中。
原来是有个灾星正锲而不舍的跟着自己。
嗯,该考虑去求个开光符纸送去给韩府,让韩老将军代劳为儿子驱驱邪才是。
方沉裕正在心里纠结着求符纸该去哪家的庙宇,韩若明听了“登徒子”三个字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的确是登徒子,那姑娘是打算对我如何?”
他这一笑当真是俊朗非常,仿佛冰山被融化的刹那,梓澜被他这一下的笑容惊得下意识轻呼了一声,又赶忙捂住嘴。
“你是登徒子,我又不是,能对你怎样?”方沉裕巴不得让这臭小子赶紧走开,“回回遇到少将军皆是在下出丑之时,倒也是巧合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