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沉裕撩开后帘,看到方从敦带着隆昌快步朝着方才看到宋婉柔之处走去,知晓两人的计划落空,虽说她定不愿让宋氏母女进府,但这开始的交锋同前世与宋沁儿的斗争相比却也不过是小儿过家家罢了,她倒想看看方从敦还有什么法子将外室带来。若是真能在她的阻挠下宋氏还能轻易进府,那她倒也是佩服。
今生她定要将宋氏的爪牙一个个拔去,让这对猛虎变成一对病猫,如前世践踏自己一般毁掉她们今生的一切。
北街的驿馆内,方从敦怀抱痛哭的貌美女子轻声安慰着,女子挣脱他的手拉着那小宋氏一同跪地道:“表哥,你我若真无缘,妾愿意一直做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可沁儿是您亲生女儿,跟着我一个弱女子已经吃了十多年的苦,若一直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将来该如何自处?不如表哥将我母女送去做奴做婢求个生计,待沁儿大了被哪家公子赏脸拉去做个妾,也不算委屈!”
方从敦赶紧将哭的梨花带雨的宋婉柔扶了起来不悦道:“荒唐!我堂堂左都御史的女儿怎可屈居做个妾?不必担忧,你们母女如今住在这驿馆,隆昌会每日将银子送来,生计问题你们不必担忧。至于进府之事,我一定会想办法,秀安的性子一向温顺,定不会为难与你。”
宋婉柔接着泪眼盈盈道:“妾身不求名分,只求老爷能怜惜沁儿,沁儿也到了许亲的年纪,若还只是个外室之女只怕岁月不等人,沁儿早晚是个为人妾侍的命罢了。”
“不必担忧,咱们的沁儿一定会享正妻之尊,你们且安心在此处住着等我的消息吧。”方从敦安抚道,接着对隆昌道:“银子带来了没有?”
“在这。”隆昌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到母女二人的手中,接着趁方从敦出门之际抓紧机会谄媚道:“夫人不知,我们老爷啊,每日都念叨着您,若不是郡主太强势,老爷早就将夫人和二小姐带回府中了。”
隆昌一口一个“夫人”“二小姐”哄得宋氏母女高高兴兴,也不再啼哭,接了银票后,宋婉柔一使眼色,那小宋氏会意将前日未花光的十两银子娇娇媚媚的交到隆昌手中,若有似无的摸了他手心一把,一双含情的水杏眼好似会勾人,把个隆昌看的有几分发痴。
宋沁儿道:“多谢小哥为我母女美言,若没有小哥为我们筹谋爹爹也不会这么容易将我母女接来,大恩大德,沁儿真是无以为报。”宋沁儿说着便俯身要拜,隆昌哪敢接受,赶紧扶起来,道:“奴婢怎敢接受小姐的礼?快起来吧,府中还有差事,奴婢先走了。”
说着隆昌出门,张望中看到方从敦正与人交谈,他收好银子,跑到方从敦的身旁。
与方从敦交谈之人穿着衣饰皆为上乘,生的高大威严,模样正气凌然,方从敦在此人跟前显得有几分的谦卑——看来此人的官位在方从敦之上。
方从敦道:“龚丞相好久不见,今日气色甚好,定是因令公子在科举中一展身手之事欢喜吧!”
龚丞相笑答:“不过是我家辉儿中了状元,小事一桩,何喜之有啊?我倒是羡慕方大人,娶了郡主升了官不说,千金也是玉雪可爱,还被圣上亲口下旨许了如今最被圣上看重的六皇子,这才是人人羡慕的喜事。”
方从敦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在贬低他借妻女升官,心中不快,但面上又不得表出,只得赔笑道:“龚大人说笑了,小女与六殿下自小熟识,皇太后生前也是极其的喜欢小女,被圣上赐婚也是利索应当。哪里比得上令公子一鸣惊人,今年竟出其不意夺得了状元之位,下官斗胆,不知大人府中的先生可是换了教书先生?往年令公子的成绩可是不尽人意啊。”
龚丞相当即变了脸色,道:“方大人此话难道是说我儿舞弊不成?!”
方从敦不紧不慢道:“下官不敢。”
“哼!”龚丞相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屑的冷笑,接着理都不再理方从敦,带着身后的侍从甩袖离去。
“龚大人慢走。”方从敦手上敷衍的拱了拱,实际上却是满眼不屑看着龚丞相离去的背影。
“老爷,这人是谁啊?”隆昌好奇道。
方从敦轻蔑道:“他就是那个在朝中一直嚣张跋扈的丞相,也不知皇上看上他什么了,竟让他这等自负的人做了丞相!”正要离开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去附近最近的药铺抓药吧。”
“是!”隆昌掏出药方道:“老爷,前面不远就有一家药铺,我们得快些,别被郡主发觉了才好。”
方从敦点头道:“嗯,咱们快去快回。”
隆昌眼珠一转,试探着开口道:“那表小姐的事……”
方从敦打断他道:“她们的事不必你操心,你只要看好秀安,别让她知道此事就够了。”
“是。”隆昌应下。
驿管内,自从方从敦和隆昌走后,宋婉柔拿着那五十两银票发愣。
“娘,您看什么呢?”宋沁儿将给母亲沏的茶放在桌上。
宋婉柔呢喃着:“沁儿,你瞧,如今你爹每日随手就能拿出五十两的银票给咱们母女。”
宋沁儿不解道:“这不是好事么?为何娘亲您却闷闷不乐?”
“好事?”宋婉柔却似笑非笑的看向女儿,“沁儿,你想想看,他贵为京官,娶的还是郡主,我们不过是他的外室,他就可以每日拿出五十两给我们,可见他如今的身家!那小蹄子又是皇子的未过门的妻子,这一家该是如何的奢侈,而这一切,本是应该属于你的!明明配嫁给皇子,享受荣华富贵的人应该是你!可是这一切都被方沉裕那个小蹄子给夺走了!她凭什么!”
说道最后她几乎已经成了嘶吼,“明明她们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我们的!而如今她们却能每日山珍海味,我们却只能靠着每日五十两的接济在这驿馆中每日见不得人!”
宋沁儿被宋婉柔这疯狂的样子吓得瑟瑟发抖,小声的叫了声:“母亲……”
宋婉柔的眼中精光闪过,看向害怕的女儿道:“沁儿,如今想要靠你爹入府怕是不大可能了,我们唯有另寻出路。”
“娘,那您想怎么样?”
宋沁儿惊恐的看着娘的脸慢慢扭曲,咧出一个极其狰狞的笑容。
而此刻,南院中的方沉裕正坐在莲花池边,百无聊赖的向水中的鱼撒着鱼食。
拿着托盘的水月正要回屋,正看到池边的方沉裕,于是走过去劝到:“小姐,您病着还坐在这风口,若被郡主和郡马爷看到定会怪罪奴婢们的。”
“大夏天的吹吹风去去暑气嘛。”方沉裕不以为然,“再说了,多走动走动也对我歇息有益。茶泡好了?去送到我屋里罢。”
水月俯身道:“是。”
方沉裕从袖中掏出写着长干行的手帕,在光下看着,墨被光透过泛着淡淡的绿光。
就算没有前世,方沉裕也知道,迟桅杨是皇帝的宠妃栩妃娘娘所生,随母妃所住的承干殿中所用的一向是东瀛所进贡的鬼方墨,此墨晶莹剔透,落纸既干且遇水不化。写出的字在光下是浓郁的墨色,还可看出淡淡的金粉来,而此绢帕上的字细看却是有淡淡的洇痕,且浓淡不定,更别提还泛着属于普通松墨的绿光。
方沉裕原以为那日迟桅杨所说的是真心话,经历前世一遭,虽说她已知道迟桅杨的冷酷无情,但毕竟有三十年的情分,本以为此时的迟桅杨还对自己有意,然而看到这方帕子方沉裕才是彻底的断了念想。
前世迟桅杨前期与方沉裕夫妻恩爱时亲自写了一方手帕赠与她,写的正是这首《长干行》,方沉裕极为欢喜,于是绣了杨花相赠,宫中皆传太子与发妻夫妻恩爱,留下来一段佳话。
前世的迟桅杨为做戏还舍得亲手为她誊写诗词,今世口中说的那般冠冕堂皇,却连亲手写就定情之物都不愿,实在是太过可叹,可笑!
若说今生的方沉裕心中还对迟桅杨有仅存的一点爱意,那在此刻只怕是已是彻底的烟消云散。方沉裕指尖一松,那方帕子轻飘飘的落入水里,漂洋而去,最终隐匿在了莲花丛中。
“小姐!小姐!”梓澜慌张的跑进院中,“有对女乞丐自称是郡马爷的表妹和外甥女,死了丈夫走投无路一路靠乞讨来了京城要来投奔郡马爷,现在正院已是乱了套,小姐快去看看吧!”
“哦?”方沉裕听了这话不由得一笑,宋氏果真按捺不住了,只是还以为会用什么高明的招数,没想到却是高估了她们,居然使的出这等下下成的手段,当真只会小打小闹的把戏。
方沉裕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既是这样,咱们去瞧瞧吧。”
她心想,既然你们这样想进府,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领教领教,什么才叫做有进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