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缓冲,许清妍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在正堂寻了张椅子坐下,方道:“你可是本地村长?”
老者怔了一下,没想到许清妍会问这个,片刻后淡淡道:“是又如何,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许清妍嗤了一声,“身为一村之长知法犯法,你说我该有何指教。”
老者脸色毫无波动,平静道:”我说了,姑娘若想报官尽管去就是。“
“你....好....好。”许清妍连说了两个好,刚平复下去的怒气再度涌了上来。
“泽兰,你拿本郡主的帖子去县衙一趟,我倒要看看此地县令管不管。”说着瞟了一眼老者,继续道:“若他不管,本郡主不介意把此事上达天听。“
“是,小姐。”泽兰气势十足的回了一声。
老者闻言心下一凛,细思片刻后又嘲讽道:”姑娘冒充谁不好非要冒弃郡主,据老夫所知,本朝至今只有县主,未有郡主。“
这也不怪老头不知道,罗家村距京城已有三四百里,在交通闭塞的古代,许清妍晋升郡主的事就算能传到此地,也只能传到县令那,万万传不到他一个村长的耳朵里。
”哦,是吗,那你看看这个。”许清妍从袖中陶出一枚成黄玉印章,递到老者面前。
见她如此郑重,老者心颤了颤,有种不祥的预感凑近一看只见不大的印章底部刻着四个大字......
”乐....乐安郡主。“老者喃喃出声不敢置信。
“大胆,见了郡主,还不跪下。”灵仙适时的出声呵斥。
许清妍转头丢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心道还是灵仙有眼色。
虽然她平日里不喜欢摆架子,但今天她却很想“摆摆架子。”
老者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求饶:“是老朽有眼无珠,言语失当,望郡主恕罪。”
”恕罪,言语失当我可以恕,但弃婴溺婴事关人命,你让我如何恕!“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我们是有苦衷的?“这时,先前扔孩子的妇人也反应过来,连声告饶。
虽然她不知道郡主是什么品级,多大官,可见她家老头子都跪下了,便也不自觉得害怕起来。
”苦衷,什么苦衷,不要跟我说是因为养不起。“许清妍怒声道。
妇人闻言讪讪:”正是如此。“
许清妍眉眼一励就要发作,又听得她道:”郡主别看我家住着砖瓦房,其实家里并不富裕,这栋房子还是上一辈传下来的,到了我们这一代,虽说只有一个儿子,可儿子已经连生了四个孩子,这一家上下八口人,每年光是丁税就得不少银子,再加上地税.....“
”等等....“听到此处,吴天佑打断道:”据本公子所知,丁税是男子成年后才交的,你们刚刚要扔的孩子不仅未成年,而且还是女孩,根本不在此例。”
“什么.....“妇人惊愕了一下与老者对视一眼后,脸露愤然:”可我们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家里只要有孩子出生就要交,不论男女。”
原来症结在这!许清妍默然。
又是一桩当地官员巧立名目,虚构赋税盘剥百姓的事,且听话音,似乎这种情况已传有几代。
“就算这样,也不是你们溺死孩子的理由。”许清妍冷声道。
养不起完全可以不生,据说古代已经有了,行之有效的避孕方法,就算这些乡村愚民不知道,那生下来了也完全可以送人,根本没必要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抹杀一个有血脉之亲的小生命。
“养不起有什么办法,送人又没人要,为了不托累一大家子,我们只能......“妇人诉苦道
”无论你们有什么难处,都不是弃婴溺婴的理由。“许清妍打断道
”就是,就是。“洛千城在一旁附和。
尤嬷嬷和范嬷嬷在一旁叹了口气,这种事她们未进宫前,便听说过很多。
这种情况,大多出现在农家,有些是因为穷养不起,有些是因为重男轻女,尤其重男轻女已形成一种风气,郡主想管这事可不容易,
林梓枫和萧子禾站立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清妍思量了一番,也知道其中关节在哪,罗家村的问题,丁税只是其一,究其原因还是人们的思想和心态。
而想要想改变这些,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村长夫妇的态度至今都只是惶恐,而非后悔,由于可见他们对那个刚出生的孩子,根本没有丝毫感情。
见她沉着脸不说话,似有发落之意,妇人不愤的嘀咕道:”这村中扔孩子,溺孩子的又不上我们一个,凭什么只我们受罚。”
“凭什么,就凭你男人是一村之长。”许清妍冷声道:”身为村长不但不负监管之责,还带头知法犯法,并且事后理直气壮不思悔改。“
”这哪里是我们带的头,扔孩子我们家还是头一回呢。”妇人愤愤道:“村西头二拐子家都扔三个了,她家二媳妇如今眼看又要生了,郡主有空管我们,怎么不去管管其它人。”说着说着,语气里很是不甘。
这溺婴弃婴的事全村人都干过,凭什么最后倒霉的只有他们,而且当家的说了法不责众,只要咬死这一点,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本郡主自然会管,不过你们也难逃国法。“许清妍神情冷峻。
嘴里虽然如是说着,但心里其实也知道此事要管,有多不易。
她不是此间县令,那怕此刻能用身份震压一时,可一旦她走了,弃婴之事还是会死灰复燃。
这事,还是得从源头杜色才是,可源头无非就一个字,穷。
只要生活过得去,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扔孩子,因为大周朝人口是可以买卖的,所以哪怕重男轻女,有些家庭也会选择先把孩子养大些,然后再卖给有钱人家做下人。
而且农家孩子到了五六岁,都可以帮着家里干活了。
可是脱贫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事,许清妍眉头紧拧。
突然一道惊雷划过天空,院外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一脸急色的奔了进来。
”村长夫人,村长夫人,我家翠兰要生了,劳烦您去看看。“
”郡主,这.....“妇人指了指院外,向许清妍请示。
“你是接生婆?”
“是。”妇人回道。
”行,那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