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看着走而复返的清冷男子,心中有些奇怪。这祁三公子怎么又回来了?刚刚他的眼神好可怕,但回来了总比没有回来好,好歹命可以保住。
男子缓缓走到女子身边,优雅地蹲下身子,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女子,声音低沉温凉,“你说你认识我?”
女子看着面上噙着笑意的男子,不由恍惚,“是,我们早就认识,只是祁三公子您忘记了。”
祁泽不由笑出声,这说的好像她是个喜新厌旧,整日拈花惹草的人似得。
“你叫什么名字?”
“落英。”落英声音微颤说道。
“落英?”男子嘴里念着,不由赞叹,“红葩紫饰,柯叶渐苞。敷橤葳蕤,落英飘飖。是个好名字。”
“那天晚上祁三公子也是这么说的。”落英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裙,声音略带娇羞。
“我真的这么说过?”祁泽不由笑道。
这说的和真的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女子,她自己都要信了。
“是,因为祁三公子是小女子的依靠,也是腹中孩儿的父亲,所以便记得很清楚。”落英的头深深低下,眼神中难藏害怕紧张。
祁泽听后,就顺势点点头,“哦,原来如此。”
落英紧抓着自己的裙角,祁三公子这是相信了?这样想的,就不由抬起头看着面前如秋潭幽井般的优雅男子。
结果看到面前的男子眼中噙着笑意,不同于刚刚的冷漠,白净修长的手指上前抚着她的双手,使她不由放开紧抓着的裙角。
“这么紧张做什么?真如你所说的我们有一晚上,你又何必这般怕我?”
男子的手指又上前温柔地抚去了女子脸上的泪痕,脸慢慢靠近,柔软的唇挨着女子的耳边,又隔着一段距离,眼中的温柔足以使万千女子沉醉,偏偏声音低沉温凉,让人不由心生寒意。
“落英,实话告诉我,那天晚上真的是我吗?”
女子身体颤抖,手指不由紧握,但男子把尚未弯曲的手指伸展开,轻轻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女子看着男子漂亮的桃花眼,明明是多情的轮廓,其中的温柔更是摄人心魂,但心中的胆寒与害怕让女子声音颤抖。
“我……我不知道。”
“那个人的胸口上可有一颗红痣?”
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指明明在温暖的掌心中,却又感到异常冰凉,女子的心此刻已经迷乱。
“对,那天晚上的那个人胸口处有一颗明显的红痣。”
祁泽轻笑出声,缓缓站起身,看着远处面容英俊的男子。
“二哥,你不是说有天晚上你邂逅了一名女子,想要对她负责但苦于一直找不到人。”祁泽的眼中带着深意,“现在找到了,那个人的胸口处与二哥的一样都有一颗红痣呢。但没想到这女子找错了人,误以为那天晚上的人是我了。”
在茶楼上的祁琛听到这里,就知道事情已经完了。
没有嫁祸到祁泽身上就算了,竟还被祁泽给摆了一道。
祁泽转过头看着远处的茶楼,她早就感觉到在那茶楼上有人。祁哲在这里,那在茶楼上的人就是祁琛喽。
祁琛,你会用这种手段嫁祸给我,那我也会用啊。只是要可怜一下二哥了。
站在远处的祁哲瞬间怔愣在原地,什么情况?他只是来看好戏的,什么时候牵扯到他的身上了。
看着祁泽眼眸中的深意,祁哲就知道又是祁泽搞的鬼。
没把这个女人坑给祁泽就算了,怎么还坑到自己身上了。祁泽的女人没要过来,自己竟然还被迫接受了一个别人不要的。
祁泽,你真是招人恨啊。
“二哥,这是怎么了?找到了那名女子开心的吗?不用感谢三弟,这是三弟应该做的。”祁泽看着对她咬牙切齿的祁哲,出口笑道。
“既然那天晚上的人已经找到,那就跟着二哥吧。之后就不要再来兵部了,丢了二哥的人可就不好了。”祁泽看着地上的落英,出口说道。
落英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面前又恢复冷漠的男子,心中的悸动与胆寒更甚。
看着远处的祁哲,竟是感觉有些庆幸。祁哲要比王文昌长得要俊朗一些,也更加充满男子气概。而且家世与王家更是没法相比。在王家当妾,还不如在祁家做妾呢。
“祁泽,你……”祁哲看着缓缓走近的祁泽,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二哥,三弟的人你是抢不走的。既然二哥想要一个女人,三弟这就不给二哥送来了吗?”祁泽缓缓开口道。
“那个女人,我才不要。”祁哲咬着牙说道。
“二哥,这就不好了。在这种情况下,这女人你是想要也得要,不想要也得要,除非二哥可以不顾自己的名誉。”祁泽走近一步,与祁哲肩膀齐平,“不过这恐怕就由不得二哥了,二哥可以不顾自己的名誉,但祖父和二叔父就要顾及了。更何况落英长得也惹人怜爱,既然如此,二哥就收了这个落英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话后,祁泽便离开了,留下一个祁哲在那里怨天尤人。
当天晚上,当祁哲带着落英回到祁家的时候,祁远和祁成的眼神足以杀死祁哲。
赵氏也知道事情没办法挽回了,祁远也绝对要训骂祁哲,就赶紧把落英安排到二房的院落。现在尚不知道落英的情况,别让祁哲丢人丢到外边。
“子扬,这是怎么回事?出去一趟给祁家带回来一个女人。”祁远坐在主座上,看着跪在地上的祁哲,手中的拐杖敲着地面怒气道。
“祖父,这不是孙儿的错,要怪只能怪三弟不好……”
祁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祁远的话给打断了。
“怪韶仪不好?那个落英到底从哪儿来的我也清楚,你祖父还不是个老糊涂。之前我就对你说过,少与那些女子纠缠不清,可你就是不听。这次倒好,还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关键这孩子还不是你的,别人也都知道你祁家二少爷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人,你让祁家怎么处置落英?”
“我们祁家总不能为别人养孩子,当然是暗中处理掉了。”祁哲小声嘟囔道。
“我呸,这孩子是王家的种,王家与祁家是什么关系你心里不清楚?”旁边的祁成也气得大声喊道。
现在王家和祁家同是在慕容晟的麾下,两家的命运早已紧密相连,王家的孩子祁家自然也要留住。但毕竟是别人家的,自己养着心里不膈应都是假的。
“既然想要留着,我也不想养着,那还能怎么办?”祁哲心中也有些气结,这孩子将来生下来,肯定要自己养着。但他还没成亲呢,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就要替别人养孩子?
“你还不想养,还不是你遭来的祸事?”祁远也有些被气笑了。
祁哲这次也无话可说了。
祁琛看了看祁哲,又看了看祁远,开口道:“祖父,莫急,王家也没有想要这个孩子的打算。毕竟为了一个孩子而破坏祁王两家的友谊,这本就划不来。王家也会做好取舍。”
“那依引之的意思是……?”祁成看着祁琛问道。
毕竟是自己孩子犯错,那心里肯定着急,他也不想让自己儿子去养别人的孩子。
祁琛温和一笑,“二叔父不要着急,王家本来是打算要这个孩子的。但因为种种原因,王家就想要放弃这个孩子。但苦于世人还在旁边看着,这个孩子也确实是王家的种。王家子嗣单薄,并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若是祁家直言放弃,王家恐怕心中会有所怨怼,世人也会因此对祁家有所偏见。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祁家先暂时守住这个孩子,具体能不能生下来,这就要看这孩子个人的造化了。总之,祁家有意维护,即使滑胎,王家也不能说些什么,世人也不会因此心生偏见。毕竟一个孩子能够安全降生,平安成长,本就不是一件易事。”
众人听到祁琛的言论,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在世家大族中,一个孩子能够平安长大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毕竟人人都有私心,有了私心就会有尔虞我诈,那受到伤害最大的自然就是最柔弱的孩子了,尤其是那些尚未降生的胎儿和口不能言的小孩子。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虽然祁家与王家现在是系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但要让祁家为王家养孩子这绝对说不过去。
“既然如此,就按引之所说的去做了。这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了,祁家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我们祁家总不能为王家养孩子。”祁远思虑片刻后,开口说道。
祁远揉了揉眉心,就看向祁成和跪在地上的祁哲,“既然已经无事,那二房就先回去吧,大房的人留下。”
祁哲一听祁远不打算罚自己了,就麻溜儿地站起来和祁成一起回去了。
祁远看着祁闻和祁琛,说道:“我之所以把你们大房留在最后,就是想给你们留点儿颜面。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我这个老头子心里还是清楚的。这王家的事怎么就把祁家也给牵连了进来,这一点你们比我更清楚。”
祁远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祁琛,话中的威严丝毫不减,“引之,你说我说的对吗?”
祁琛浑身起了冷汗,祖父果然是知道的。也是,他再怎么聪明,怎么会精明的过活了大半辈子的祖父,肯定是瞒不过他的。
“祖父,孙儿知错了。”祁琛连忙跪在地上认错。
“错哪儿了?”祁远轻抬眼皮问道。
“……孙儿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去栽赃陷害三弟。”祁琛想了片刻,艰难开口道。
“如今的祁家已经不比之前,之前我们尚且还能独善其身,如今已经在这夺嫡之战的中心。韶仪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那无论生死与否已经与祁家毫无关系。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如果是对太子有利,对祁家有利,当然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
“你错就错在与女人纠缠到一起,这件事如果当时王家处理掉落英,就不会有现在这种窘境。引之,你是我的孙儿,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这个祖父还是知道的。你是这个家里的嫡长孙,将来这个祁家也只会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所以现在你要以大局为重,悉心辅佐太子殿下登基皇位才是正道。”
“……祖父。”祁琛怔愣出口道。
“引之,你明白了吗?”祁远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嫡长孙,语重心长地问道。
“引之明白。”祁琛头磕在地上,回应道。
没想到祁远竟会这样的言论,原本以为是因为陷害祁泽才被留下来的,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祁远对于祁泽的感情很微妙,准确地说是整个祁家对祁泽的态度都太奇怪。祁远表面上对祁泽很是维护,实际上都只是口头上的询问罢了。
主要还是要靠祁泽自己渡过难关,就比如之前军籍一事。祁家明明知道祁泽会因此事入牢,但却没有一个人出面帮助。
这时,祁琛就想起来在小的时候好像也是如此。他们明明都看到了他与祁哲在欺负祁泽,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阻拦。在祁云死后,祁家没有给予过祁泽一丝关爱,甚至在很多时候冷眼旁观。
好像只要人不死,不给祁家带来危害,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想起当时祁泽的有恃无恐,他不认为是错觉。祁泽甚至是整个祁家都有事情瞒着他,而这件事祁泽应该是知道的。
那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祁家必定是给他的?祁家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
“祖父,孙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祖父解答。”
“什么事?说吧。”祁远轻阖上眼睛,随口说道。
“祁家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是不是关于祁泽的?在永宁公主一事中,晋王殿下并没有事后惩罚,那是不是因为祁泽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晋王殿下需要的,而这个东西祁家也在找,所以之前祖父才会在祁泽考中探花后出言维护。”祁琛说出了自己思虑已久得出的结论。
能让晋王殿下放弃寻仇,那只能是因为祁泽身上有晋王想要的东西。他并不认为这些是他多心了,祁家一定有事情瞒着他。
坐在椅子上的祁闻听到祁琛说出这等话语,立刻吓得脸色刷白,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引之,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祁琛看到祁闻这般慌张,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父亲,这些只是孩儿的猜测而已。孩儿之所以要问出来,就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答案。”
“这件事没有答案,永远也没有。”祁闻似是有些癫狂,看着祁琛大声吼道。
祁琛有些怔愣,祁闻向来注重自身形象,何时像今日这般不顾形象地嘶吼出声。那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祁远也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带着一丝慌乱,但还是声音镇静道:“引之看来也长大了,祁家的事情也开始留自己的心眼儿了。”
“……祖父。”
“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起了,也不要再向任何人说起。”祁远态度异常强硬,眼中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悲痛。
“……祖父。”看着语气十分冷硬的祁远,祁琛呆愣出口道。
“若是这件事被别人知道,那造成的影响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这祁家世世代代的繁荣都将毁于一旦。引之,你明白吗?”祁远紧盯着祁琛,唯恐面前的孙儿不听自己的话。
“引之明白了,孙儿不会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祁琛语气坚定说道。
听到祁琛如此回应,祁远和祁闻才松了口气。
“既然明白了,就回去吧。”祁远深吸一口气,挥手说道。
“是,孙儿告退。”祁琛看了看这变得有些陌生的祖父和父亲,心有余悸。站起身,快步离去。
在回到自己的院落里,祁琛感觉还没有回过神。
永宁公主看着桂嬷嬷端来的黑乎乎的药,蹙眉埋怨道:“桂嬷嬷怎么又给本公主端来这碗药,本公主不想喝。”说着,一把推过面前带着难闻苦味的药。
桂嬷嬷连忙护住药碗,“公主,这可不敢倒啊,这个药有助于公主怀上小少爷。公主难道不想为大少爷生下个孩子吗?”
“那还用说,本公主当然想为引之生下孩子。”永宁公主果断说道。
“那公主还不快喝?喝下这些药,公主就能为大少爷早些孕育孩子了。”桂嬷嬷面上带着鼓动的微笑说道。
永宁公主看了看桌子上的药碗,微微颦蹙,一手端起药碗喝下了药。
“公主这才对嘛,相信公主马上就能为大少爷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甜甜地叫公主娘亲呢。”
永宁公主捂着小腹,想到将来生下个男孩儿像祁琛,小小的手趴在自己的膝盖上,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将来一定要为引之生下一个孩子,一个小引之。”
女子看着门外的男子,满脸欣喜,“引之回来了。”
“嗯,公主,我回来了。”祁琛扶着面前女子的双手,一把揽入怀中。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男子和桂嬷嬷四目相对,桂嬷嬷点头示意,两人的眸中都是瘆人的冰冷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