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哲的院子里闹出了这种事情,众人都很惊讶。落英的尸体也经由打捞上岸,和那成型的死胎一起扔在了乱坟岗。
而祁哲也被此事吓到了,瘫在床上几天起不来。把赵氏心疼地鼻涕一把泪一把,一直捂着手帕开始哭。
祁成都有些受不了了,看着赵氏怒吼道:“你就不能不哭了吗?整天到晚,我的耳朵里都是你哭的声音。说的你哭一次,子扬能醒过来似得。”
“这孩子是我的亲生骨肉啊,儿子受难,痛在娘心。你这整天寻花问柳的,好几个晚上不沾家,又怎么会懂我的苦处。”赵氏哭着埋怨道。
“说的我不是子扬的亲生父亲似得,还有我那叫寻花问柳吗?那叫公务,你这整天呆在后院的女人懂什么?”祁成被气笑了。
“说的我不懂似得,不就是喝喝花酒,玩玩女人,还有什么?”赵氏哭着说道。
祁成这下子无话可说了,好像应酬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在老两口正在争吵的时候,祁哲在床上醒来了,“娘,娘,你在哪儿?儿子好渴啊。”
看着祁哲这个样子,心疼地赵氏赶紧上前慰问道:“唉,子扬,娘在这儿啊。娘这就给你喂水,啊。”
说完,赵氏就麻利地上前倒水,并喂到了祁哲的嘴边。
祁成在旁边看着,就气得指着赵氏开始骂道:“子扬都已经及冠了,马上就要成家立业了,你怎么还这么溺爱他。”
但赵氏就不服道:“及冠又怎么了,又没有成亲,没成亲的那都是孩子。更何况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我能不心疼吗?”
“娘,水有些凉了。”祁哲在赵氏怀里嘟哝说道。
“娘这就去你换一壶热水来,子扬等着娘啊。”赵氏急忙站起身给祁哲换了一壶热水。
“行了,子扬。既然你都醒了,那就收拾一下去翰林院吧。你好几天没去了,那公务还不堆成山了。”祁成在旁边提醒命令道。
祁哲看了一眼祁成,就又看向赵氏,“娘,儿子累,还不想去翰林院。”
“不想去咱就不去,等身子好全了再去也不迟啊。”赵氏在旁边说道,看到祁成正准备上手拉祁哲起来,就打了一下祁成的手。
“干什么,子扬身子还没好全呢,去什么翰林院。命都差点没了,你还想着去翰林院。就你的公务重要,你连儿子和媳妇都不要是吗?”
祁成只能喊道:“子扬都多大了,你还这么宠着他。等到了将来娶妻,有了媳妇儿,你还这样宠着他?”
“宠,怎么不宠?这是我儿子,即使将来娶了妻,那妻子也得给我乖乖的,不能冒犯了我的儿子。”赵氏果断说道。
“你……你们这等妇人之仁,会坏了子扬的一生的。”祁成不由怒气道。
“那又如何?现在不是还没坏吗?我对子扬好,怎么就坏了他的一生了?当娘的不对儿子好,那能叫亲娘吗?”赵氏也难得回顶道。
祁成也有些无奈,赵氏的脾气在其他地方软,尤其是在祁远面前怕得要命。但只要涉及到祁哲身上,那赵氏的脾气就开始硬起来了,谁的话都敢不听。
祁哲也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对,我娘不对我好,那还对谁好啊?爹,你就是看不惯我在家里歇息而已,我还偏在家里歇几天不可。”
“你……你这个小兔崽子,还不快起来去翰林院,再不去,想等着被人弹劾吗?”祁成开始上手拉着祁哲。
“切,他们倒是敢,有太子殿下在,谁敢弹劾我?”祁哲也努力往后缩,不以为然道。
“诶呀,你……”
正当祁成准备用力时,就听到了身后仆从突然进来汇报消息的声音。
“二老爷,不好了,杜家的人来了,说是来找二少爷的。”
“找子扬?我们祁家认识杜家的人吗?他们就敢随便过来找人。”赵氏在一旁不忿出口道。
祁哲也觉得这杜家好像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而且祁家确实不认识什么杜家。但之后仆从的声音就给了祁哲答案。
“说是他们的女儿落英曾经在祁家住过,为二少爷怀过一个孩子。如今人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们上门想要讨要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人不明不白地死了?如果她自己不去爬那木梯,会一下子把她砸到荷花池里淹死吗?”祁哲开始跳起来说道。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他们已经到了祁家门口,大肆宣扬他们的女儿在祁家去世的消息。老太爷已经把人请到祁府里来了,就是老太爷唤二老爷和二少爷过去阙喜堂当面解决此事。”
这话一出,祁成和祁哲就连忙对视一眼,感觉事情闹大了。
祁哲也不想着头昏眼花装病了,赶紧起来与祁成一起去阙喜堂解决此事,毕竟祁远他们还是怕得很的。
到了阙喜堂后,两人发现祁家所有男丁都已经到了地方,其中还有祁哲最讨厌的祁泽也在。
想起落英是因为祁泽才被硬塞给自己的,祁哲就不由恼怒,一直瞪着祁泽。如果不是因为祁泽,他怎么会被那畸形死胎吓得晕过去,直接在祁家丢人现眼。
祁泽也知道祁哲在咬着牙瞪她,但她丝毫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眼睛看向阙喜堂正中央那些面色不善,无理取闹的人们。
那些人穿着穷酸破烂,虽没有达到衣不蔽体的地步,但衣裳异常单薄。如今已是寒风萧瑟的秋季,人们就已经穿上了略厚的秋裳。但这些人的衣服竟是薄的只有一层粗糙麻布,明显短窄的衣袖露出了早已冻得通红的手腕,裤腿上烂的破洞使寒风灌进去,冷的这些人瑟瑟发抖。
他们眼睛看着祁府里精美的摆设和很多见所未见的物什,不由咽了一下口水,眸中闪过一丝贪婪。
祁哲也顺势看过去,看着这些穿着破破烂烂的人,就不由嫌弃地皱着眉头。
“子扬,那个落英是你院子里的,你过来给他们解释一下。”祁远的声音传入祁哲耳中。
祁哲即使不愿,但祁远开口,也只能走上前解释。
但还没等祁哲上前解释,那些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就怒气开口道:“还解释什么,我女儿不明不白地死在你们祁家,你们当然要赔我女儿一条命。”
祁闻看着这中年男子,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杜老爷,此言差矣。落英姑娘是因为流产身体虚弱,又正巧在池塘边,便不小心掉了进去淹死了。这件事我们阖府都知道,怎么会是死的不明不白?饭可以乱吃,但有些话可不能乱讲。”
祁成也随之跟声道:“对,杜老爷。好歹杜家之前也是一个颇有教养的家族,怎能在这里血口喷人,随意诬陷人呢?”
“没错,那落英的死只能怪她自己不小心,都已经说过要好好待在房间待产,是她自己不老实,非要出去走走。谁知不小心流产,又掉进了荷花池里,闹得一尸两命。这怎么能怪我们祁家?”祁哲连忙张口与自己撇清关系。
杜家老爷听着这番言论,正要开口争吵几句,就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祁家知道杜家因为生意上的失败把家底都赔干净了,但我相信杜家也不会因为此事做出污蔑他人的事情吧,毕竟此事是真的不光彩,恐会有损杜家的名声啊。”祁琛看着杜家老爷,缓缓开口道。
杜家老爷只能握起拳头,因为此事而饱经风霜的脸上也隐隐带着不甘。
之前杜家虽说比不上像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但在定京城中也是能占有一席之地,从未因为钱财而发过愁。相反,杜家的财力并不比一个官宦之家差,虽然名声比不上,但那挥金如土的日子也能引起众人艳羡。
但就是因为生意上的失败,杜家现在已经把家底全部赔空,甚至还欠着大笔外债。
如今杜家已经要支撑不下去了,连饭都差点吃不饱,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是因为杜家府中有一些名人字画,大夫人还有一些比较贵重的首饰,全部典当后才熬过了这些时日。
但终究没有经历过苦难日子,不懂得节俭和出去另找活儿做。只是每日待在家里想要找以前的生意伙伴借些钱财,以度过这次难关。
可谁知树倒猕猴散,之前的生意伙伴一哄而散,都不肯借出钱财。而经过这些时日的蹉跎,当初典当回来的银两就不够用了。生活越来越拮据,再加之那催债的人三天两头跑过来捣乱,好多庶女庶子就支撑不住,纷纷病倒了。
正在杜家老爷一筹莫展之时,有人过来说祁家二公子把一位名叫落英的怀孕女子接进了府。
杜家老爷一听这熟悉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他当初被卖进青楼中途逃跑的女儿。反正都已经卖出去了,杜家老爷就没有追究落英怀孕的事情。
相反,只是觉得十分高兴。这女儿怀孕,既然是祁家二公子带进府的,那怀的不就是那世家贵公子的孩子吗?祁家是定京城数一数二的簪缨世族,那他们杜家就算是祁家的亲家了,那杜家不就有救了吗?
刚打算准备入祁家示好,请祁家出些钱财。可谁知竟然听说落英流产,一尸两命的消息。
这怎么能行,要死也得让祁家给些银子再死啊。杜家老爷一方面觉得这女儿死的真不是时候,另一方面祁家如今已经是杜家偿还外债唯一的帮手了。
虽然两家连接的脐带没有了,但好歹落英为祁家孕育一子,也应该给点银子意思意思才对。所以杜家老爷就带着杜家剩下的所有人过来,就是想让祁家出些银子。
也知道落英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人,估计连个丫鬟都不如,他们如此做道理上也说不通。所以就在来祁家找事之前,先是对着附近街坊大肆宣扬他们的女儿死得冤。他知道这些世家大族都好面子,虽然其中腌臜事很多,但都想把自己包装得和玉石一般纯净。
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哪家没有一点肮脏事?
果然,这个效果很好,祁家老太爷连忙把人请进了祁家厅堂。那这事儿不就好办多了,只要紧紧抓住祁家名声这个命门,他们相信祁家肯定会给出银子。
反正杜家都这样了,也就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了,连饭都吃不饱,谁还会在乎这些名誉问题。
所以杜家老爷先是心中不甘,接着便厚颜无耻地出口反驳道:“不管我女儿是怎么死的,反正就是死在你们祁家。你们祁家若是不给出什么表示,我们这些人就住在祁家不走了。”
说完,杜家老爷便直接坐在地上,脏乱衣服的污渍直接蹭到了地上铺的洁白华丽地毯上,看得让祁远,祁闻和祁成直皱眉头。
祁琛也没想到这杜家老爷如此不顾名声,如今这般行径与街头上的地痞无赖没什么分别,一时间竟也没了办法。若是直接赶走,恐怕又是出去乱嚷嚷祁家把他们赶出来了,到时候祁家更是有理说不清。
祁泽看着坐在地上耍无赖的杜家老爷,心里庆幸没有选错人。既然落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性格,那杜家里的人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她便让苍术去暗中提醒杜家的人,落英现在就在祁府里。杜家现在无依无靠,生活困窘,他们便会紧紧抓住祁家这棵救命稻草。
若是按照平时杜家上门,祁家肯定不会给银子。可现如今落英死了,还死在了祁府里。杜家也就有了理由上门要钱,祁家还无法回绝。
毕竟秀才最怕的不是遇见兵,而是遇到死皮赖脸的地痞流氓。这时候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为了保持自身形象,能做的就只有依言顺从。
祁泽看着祁琛惊讶的表情,就不由看向杜家老爷,勾唇一笑。
一个地痞无赖的诞生往往是在生活绝境前的不得已服从,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他们又要脸面做什么。
脸面可不能吃,比起那白花花的银子根本就不值一提。
想要从名声上捆绑住在生活困境前的人,那祁琛就想错了。
“……那杜老爷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是祁家能给的,杜老爷尽管提。”祁琛紧握双拳,思考半晌后只能开口说道。
“这不就行了?”杜家老爷见达到目的了,便让旁边人扶着站起来。同时还用那脏鞋底蹭了蹭地上柔软的毛毯,瞬时洁白的地毯上多了几个脏鞋印。
这看的让祁远差点破口大骂,但还是尽量压制了下去。
“我要的很简单,刚刚这位少爷也说了。我们杜家就是因为生意失败,才落得如此下场。”杜家老爷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只要祁家给些银子帮我们补好这个窟窿,顺便再帮我们重振杜家,帮我们买好在定京城中心上好的铺面。我听说祁家在定京城中心就有做粮食生意的铺面吧,就要那个吧。之后杜家还要靠你们祁家东山再起呢,现在我就替杜家全家老少在此谢过东家了。”
“你做梦,想要祁家在定京城中心的铺面,你好大的口气。”祁哲直接指着杜家老爷开口骂道。
祁琛也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贪得无厌的人,皱眉道:“杜老爷,恕我们祁家不能答应这个条件。帮杜家填补外债可以,但想要祁家的铺面,这一点祁家绝对不同意。”
如果杜家要了祁家的铺面,那就代表着杜家从此是祁家在生意上的合作方了。
本来祁家在定京城中心是有几家卖粮食的铺面,每个世家大族都会有自己的商铺生意,所以祁家有铺面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但没想到杜家如此厚颜无耻,不仅想要祁家出钱填补外债,竟然还想从此依靠着祁家东山再起。
杜家这次算是抓住了祁家的一个把柄,现在就知道以此威胁,之后在做生意时岂不是要更加狂妄了?
杜家如此无赖行径,与杜家合作只会影响祁家的名声,所以祁家是万万不能再与杜家有什么牵扯。而且杜家只不过是一个破落户,与家大业大的祁家相比又算什么东西。
如今被一个小小的杜家牵着鼻子走,这是任谁都无法忍受的。
“既然祁家嫌杜家地位低下,不愿合作。那行,等我们出去后,若是被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这就怨不得我们了。”杜家老爷出口威胁道。
“你……”祁哲忍不住咬牙骂道。
没想到死了一个落英,竟出了这么大的事。这杜家还真是难缠,把什么叫做厚颜无耻完美演绎出来了。
祁琛不由紧盯着杜家老爷,这杜家老爷还真是心直口快,与朝中大臣那种迂回不敢得罪祁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因为杜家已经是一无所有,所以祁家就没有可以威胁的地方了,这件事还真是棘手。
杜家老爷看祁家众人一直不说话,就作势要离开祁府,“祁家还没有考虑好吗?若是没有考虑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如果明天全定京的老百姓知道你们祁家害死了我的女儿,那就不是杜家的错了。杜家给过机会,是祁家不愿接受。”
说着,就要往前走去。
“你胡说些什么,你给我站住。”祁哲在身后大声喊道。
但杜家老爷充耳不闻,只是一直朝前走去。等快要到厅堂门口时,就听到一个带着一丝温凉的声音传来。
“杜老爷真是好大的口气,想要以此威胁祁家是吗?那杜老爷要小心了,小心自己走不出祁家的这道门,更没有命出去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