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泽回到浮生阁时,祝余苍术和展诗都在院子门前等着。祝余苍术看到祁泽回来了,就松了一口气。祁家的秘密当然他们都知道了,看到祁泽没有因此事悲伤颓废就放心了。
展诗则连忙跑过来,拿起手中的手帕递给了祁泽。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外面这么大的雨,身体淋湿得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没事。”祁泽拿过手帕,随手擦了一下脸。
祝余也接过祁泽手中的伞,放在了一旁。
“公子还没有用午膳吧,展诗这就为公子去做。”展诗说完,就下去准备午膳了。
祁泽走回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把阙煜的大氅随手放在一旁。用过午膳后,开始分析当前的形势。
现在祁家属于慕容晟一派,想要扳倒祁家那就意味着要扳倒慕容晟。看来她现在也要帮助慕容脩登上皇位了,如果让慕容晟继承皇位,那祁家就很难下手了。
但帮助慕容脩并不意味着她要归属于慕容脩。如果真的归顺慕容脩,到时祁家灭亡,只有她一人,更是无力抵抗。好歹有祁家在,慕容脩动手就会有所顾忌,但如果只有她一人,那就是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
慕容脩不杀她仅仅是因为兵符,等兵符找到,她就彻底没有了价值。慕容脩怎会留下她?所以她一定不能归顺慕容脩,而且还要找到逃离慕容脩追杀的方法。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灭了祁家,扳倒慕容晟。逃离慕容脩追杀的办法,往后再想。毕竟慕容晟可是一个很大的劲敌呢。
在辰月楼,孟言锡看到阙煜回来,胸前还有一片水渍。就奇怪问道:“夜阑,你刚刚去哪儿了?出去时没有拿伞吗?”
阙煜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随口回道:“没事,出去办一件事而已。”自动忽略了孟言锡问的有没有拿伞的问题。
但旁边的易星轲偏偏提起来,“不对啊,夜阑,刚刚我见你出去时拿伞了。怎么没见你拿回来,还把衣服给弄湿了。”
“伞送人了而已,至于衣服是有一人给沾上去的。”阙煜放下茶杯,出声回道。
“那个人是谁啊?你武功那么高,还能有人把水给洒在你身上?”易星轲一时来了兴趣。
阙煜这时想起祁泽在他怀里哭泣时的模样,突兀地觉得内心一阵烦躁。还有那块儿墨玉,他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好像从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便突然觉得不对劲,扭过头看着易星轲,挑眉问道:“你很感兴趣?”
易星轲立刻适可而止,“不,我不感兴趣。”
阙煜也扭回头,继续喝茶。
“夜阑,最近朝廷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圣上最近的举动有些奇怪。”孟言锡思考半晌后,皱眉道。
昭正帝的举动确实奇怪。因为南楚的大部分兵权都在阙家手里,并且已经掌握了十几年。
皇帝是最忌讳兵权过于集中,兵权集中就代表着可以调动朝廷大部分士兵。如果臣子有造反之心,就会借用兵权造反,那么皇权紊乱,朝政不稳,江山更替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兵权是不会过于集中并且持续十几年时间。但苦于祁云死后,除了阙家朝中无人可用。而在十几年前,四国关系紧张,一触即发,朝中不能没有武将镇守。
阙家此时众望所归,也守护了南楚十几年,其他三国的铁骑才没有踏入南楚。直到如今四国平静,并无战乱,政通人和。
但就是这种和平的境况,除了平时驻守边疆的士兵,武将的作用大幅度削弱。昭正帝就开始动一些小心思了,毕竟兵权集中于阙家而且时间长达十几年,作为一个帝王根本不可能放心。
昭正帝近期也在有意无意压制阙家,朝堂上也开始无视阙牧,越过阙牧派给其他武将任务,当众让阙牧难堪。
这种越过镇国公府提拔其他武将的行为,无疑就是在压制阙家。不过阙牧倒是脸色平静,心中一直没有介意。
阙煜摸出怀里的兵符,随手扔在桌子上,不以为然道:“只不过是嫌最近边关太平静了,就开始动一些小心思而已。兵符在阙家十几年,慕容老头会放心才怪。”
“那阙家要如何做?”孟言锡出口问道。
“既然慕容老头想要,那就给他。一个假的兵符,我们要来也无用。”阙煜嗤笑道。
“那镇国公府此后不就要没落了吗?”孟言锡担忧道。
镇国公府是由兵权发家的,没有了兵权,镇国公府就真的不堪一击。纵然镇国公是最高爵位,但外强中干,没有兵权支撑,只不过是个空壳子,真的离没落不远了。
但阙煜丝毫没放在心上,“没落就没落,更何况镇国公府的作用仅限于此而已。你们心中不都清楚吗?”
孟言锡和易星轲相视一眼,其中都是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那镇国公府没落之后,你和镇国公老将军该怎么办?”易星轲不由担忧道。
镇国公府被剥夺兵权后就不剩下什么了。之前镇国公府站在世家顶端,无人敢惹,包括慕容晟和慕容脩都不能随意染指。但如今外强中干,机会就来了,慕容晟和慕容脩两人也会为此争夺不休。
虽然没有兵权,但之前也站在顶端,作用聊胜于无。再加之其他世族的势力和欺侮,镇国公府只有两个人,分裂垮台在所难免。
阙煜知道其中利害,但还是好整以暇地说道:“不用我们想该怎么做,慕容老头已经替我们选好了。”
“什么意思?”孟言锡疑惑道。
“镇国公府拥有兵权十几年,这期间都是我们出去领兵打仗,威望在百姓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慕容老头想收走的不只是兵权,还有百姓心中的威望。所以……”
虽然话没有说完,但两人都听懂了。
“所以镇国公府不可能存在了是吗?”易星轲诧异忧伤道。
孟言锡深深皱眉,没想到昭正帝竟是做的这么决绝。对了,当初的祁家不就是这样的吗?
因为祁家名声太盛,树大招风,就被昭正帝给惦记上了。只不过祁家人用自己家人的性命保住了自己的命,如今的祁家已经不是当初繁荣鼎盛的祁家,所以才能留存至今。
阙家走的不就是祁家的老路吗?等待阙家的只有灭亡了。
但暗绯色锦服的男子依旧淡然自若,语气平静,“镇国公府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灭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孟言锡和易星轲两人沉默不语,眼中都隐约透着悲伤与不舍,但唯独没有惊恐害怕。好似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一样,只是没想到竟是如此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在浮生阁,祁泽拢紧了身上的衣服,看着外面逐渐变冷的天气。
自那天她在小巷里见过阙煜之后,寒风就愈发凛冽,已经有了入冬的迹象。似乎今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早,隐约觉得距她与阙煜上一次的见面没过多长时间。但这愈发寒冷的天气在告诉她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这期间她再也没有见过阙煜。
但如果见到阙煜,祁泽也会觉得心里不舒服。毕竟在他面前哭了一场,把自己的软弱面露给了他,多多少少有些丢人,还是不见面的好。
在这天,祁泽照常去上朝。还是和之前一样,阙煜没有来上朝。祁泽也习以为常,没有放到心上。
但今天奇怪的是,往常沉默寡言的阙牧突然单膝跪在大殿上,把手中的兵符交还给了昭正帝。
说是年事已高,精神不济,无力再率领军队守护南楚了。所以把兵符交还给圣上,让圣上另选他人承担守护南楚的责任。
昭正帝没说什么,只是让常公公接过兵符,就让阙牧平身。
这场景让朝廷百官震惊。如今南楚只有阙家拥有军事天才武将能够率兵打仗,其他家族哪儿还有百战百胜的武将一说。
而且即使阙牧年事已高,不是还有他的儿子阙煜可以承担责任吗,为何把兵符交还给了昭正帝。
并且阙牧的年龄并不是很大,身强力壮,精神焕发,完全可以领兵打仗。把兵符交还还真是让人意外。
祁泽看到阙牧交还兵符也很意外,这兵符应该是在阙煜手中的。定京城中谁人不知镇国公极其宠子,甚至可以把重要的兵符交给阙煜掌管。而阙煜也没有让人们失望,年纪轻轻就有领兵打仗之才能。
众人都以为等阙牧年龄大了,不能领兵打仗。爵位世袭,阙煜就是下一任的镇国公,继承父亲职责守护南楚,阙牧就可以在家中颐养天年。
可谁知还没到这一步,阙牧就把兵符交还回去,这也就意味着镇国公府从此衰落了。
朝廷百官很震惊,但祁泽很快就猜到了其中的意图。
祁家在父亲那一代达到鼎盛时期,遭到昭正帝忌惮,差点灭族。阙家仅用了十几年就走在所有世家的顶端,如今的繁荣丝毫不比当初的祁家差半点。现在的阙家不就是当初的祁家吗?
那就是说昭正帝想要故技重施,现在四国平静,用到阙家武将的机会就少了。他想要利用这段和平时间打压镇国公府,甚至是灭族。
现在阙牧把兵符交还回去,急流勇退,是会让昭正帝稍加放心。但这兵符在阙家手里十几年,其中的威信早已深深植根于边关战士的心中。
昭正帝在之前一直明里暗里打压阙家,既然已经做了,怎么会因为兵符的交还而收手。他想要的也有将士心中的威信,所以等待阙家的恐怕是灭族。
而这次阙家父子战绩累累,不会再像祁家那样只要杀掉祁云就能平安无事,所以阙家父子都要死。
阙煜会死?不会的,阙煜那般睿智,她都想到的事情,阙煜肯定也会想到。而且这次交还兵符恐怕阙煜也是同意的,阙煜现在已经有了逃命的办法也说不定。
那家伙聪明的很,还把慕容晟和慕容脩耍得团团转,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她在这里担心也没用啊,阙煜也根本用不到她提醒。
而且阙煜死不死好像不关她的事吧,阙家与祁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仅仅是有过几次交际而已,又没有多么深厚的情谊关系。阙家灭亡了,也只会南楚政治形势发生不小的改变,与她好像影响并不大。
祁泽不由心慌,但想到阙煜的聪明才智,能把整个天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她担心什么?所以也就放下了心。
又过了一个多月,阙家的确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人们似乎感觉到阙家虽然没有兵权,但余威尚在。而且只有一个月,在这段时间内阙家也没有显出式微迹象,所以朝廷大臣也不敢去招惹阙家的事。
祁泽看到这个情况,以为是阙煜用了什么办法牵绊住了昭正帝,让昭正帝无法下手。况且阙煜的确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所以祁泽就没有多想,以为阙家会平安无事。
在祁府,祁远正坐在主座上苦恼,旁边站着祁闻。若是仔细看,会发现这个房间除了这两人就没有其他人,连仆从丫鬟都没有,甚至平时伺候祁远的桂嬷嬷也不在。
“父亲,如今假的兵符已经回到了圣上手里,看来圣上是想趁此机会把真的兵符找到并调换回来。毕竟此事拖的时间越长,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被人发现兵符是假的,那就糟了。”祁闻皱着眉头说道。
祁远也苦恼地捏着眉心,满脸疲惫,“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圣上这次急着要回兵符,一方面是阙家的确风头太盛,若不及时压制,让边关将士不把圣上这个君主放在眼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另一方面,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把真的兵符调换回来。估计不久后,圣上就会召你入宫询问真兵符的去向。”
祁闻也知道祁远说的对,就不由慌张道:“可是真的兵符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在陶氏死的时候我们派人把整个房间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如果圣上问起来,儿子可如何是好?”
“不要着急,不是还有一个线索吗?只要韶仪不死,那真的兵符迟早会找到。”祁远看似平静地说道。
“但圣上恐怕等不及了,兵符已经丢失了十几年。如果不是这几年兵符一直都在阙家人的手里,别人根本见不到,才保住了这个秘密。接下来圣上就会另选武将,这样转来转去只会让兵符的秘密更加危险。”随之祁闻的神情惊恐,“而且圣上恐怕是已经无法容忍祁家了,当初用三弟的命才换回祁家性命无忧,如果圣上想要以此惩戒,祁家就要毁了。”
祁远的表情也随之沉闷紧张,祁闻说的没错,如果再找不到兵符,圣上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耐心等,恐怕真的会因此惩戒祁家。
之前因为兵符一直在阙家手里,圣上也没有做出举动表示催促,所以他们就暂时放心了,也没把找兵符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如今兵符已经回到圣上手里,这明摆着就是想要换回真正的兵符。
但还是神色不慌不忙说道:“应该不会,真兵符只有祁家有线索。如果祁家灭了,那兵符的去向就彻底查不到了。圣上只是想要换回真兵符,即使我们没有找到,圣上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但是如果一直没有找到,圣上龙威大怒,不顾任何后果对祁家下手怎么办?”祁闻的额上都是吓出的冷汗。
祁远这下也无话可说,昭正帝是怎么样的人,他们祁家是最清楚不过了。能够把保家卫国的将军毫不犹豫地杀掉,即使把重要的兵防图泄露也要杀掉。由此可见,昭正帝是一个疑心极重,不顾后果的帝王。
如果祁家再找不到兵符,昭正帝恐怕真的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拿一个帝王的疑心做赌注,这本就是十分愚蠢的行为。
帝王的心思不是谁都能猜透的,所以还不能轻易放下心。
祁远也彻底慌了,目露惊恐灰暗,“原本以为杀掉子舟就能保住整个祁家,谁知祁家还是逃不了圣上的杀意之心,我们就这样提心吊胆地活了整整十几年。”
等说出“子舟”两个字的时候,祁远眼神露出一丝悲痛。这是他的第三个儿子祁云的字,他亲自为三儿子起的字。可他也是把三儿子推向死亡深渊的凶手。
祁闻也有些崩溃,他以为三弟死了他就能活下来,他确实活了下来,可他活得这么辛苦。整日担惊受怕,害怕被昭正帝问起兵符的下落。
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总是害怕也没用,只能努力找到兵符。
“韶仪现在也终于长大了,也许韶仪会知道兵符的下落。要不然,父亲,儿子去逼问韶仪,也许韶仪就拿出来兵符给儿子了。”祁闻两腿发软,不由跪在祁远身旁慌忙说道。
“你真的是慌了,当时韶仪才三岁,他知道什么是兵符吗?如果你直接去逼问,相反把这个秘密给泄露出去,到时祁家就完了。”祁远摇着祁闻的肩膀咬牙道,“我知道是因为你把兵防图泄露出去,而且还提出造一个假兵符交给圣上,你害怕了。但现在还不能慌,圣上现在什么都没做,我们只是在自己吓自己而已。”
祁闻惊恐地看着祁远,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没错,当时就是他拿着兵防图泄露出去的,而且找不到真的兵符时提出做一个假兵符顶替着。
当时情况紧急,祁家也只能这么做,否则兵符失踪被百姓知道,南楚就会有更大的动荡。而且圣上也默许了,但同时祁家也就此不得安宁。
谁都没想到祁云死了,也给祁家埋下了这么大的隐患。竟然把真的兵符藏了起来,他这么做祁家的人该怎么活命!
就在祁闻害怕埋怨时,突然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个声音虽小,却让祁远和祁闻吓得连忙看去。
在门后,祁琛一脸震惊愕然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些不堪入目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