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小丫头。”
落日余晖下,一个男子怀里抱着女子,金色光晕洒在男子精致的五官上,唇角弯起,玩世不恭。女子青丝尽数散下,在夕阳的映衬下耀眼异常,但女子似乎没有感觉到青丝散落,只呆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祁泽看着这熟悉的人,怔愣出口道:“阙小公爷。”
阙煜看着祁泽惊讶的表情,挑了一下眉,“怎么?以为我死了?小丫头,我有那么容易死吗?”
祁泽低下头,没有言语。确实阙煜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当时镇国公府走水人们都以为是昭正帝动的手,其中也包括她。但是仔细一想就感觉里面不太对劲,首先阙煜是很睿智的人,肯定知道昭正帝要灭掉镇国公府的事情。
但表面上阙煜还是死了,那就只能说明阙煜是在瞒过世人,自己放的火,就是为了安全离开。
而且还是以着火的方式,先不说当时是冬日,天干气燥的确容易起火,别人也不会怀疑什么。再者尸体烧的面目全非,人们也认不出尸体的具体身份,可以完美地瞒天过海。
但阙煜为何要隐瞒世人,为何要逃离南楚,而且阙煜为何会在这里?这里可是北朔边境,阙煜在这里,那是不是说明阙煜其实是一个北朔人。
在与北朔军队打仗期间,祁泽也观察过北朔人的不同。北朔人普遍身高较高,五官立体,也许是因为盘踞了整个北方的缘故,做事风格普遍不拘小节,雷厉风行。
仔细想一想,阙煜的身高比同龄人都要高,而且眼眸仔细看也是深邃的,五官精致完美,做事霸道凌厉,不同于南楚人略微平和迂回的做事方式,确实像一个北朔人。
因为北朔和南楚较为接近,其实除了身高这一特点,外貌与南楚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阙煜即使在南楚,也不会被人认为是北朔人,也更便于隐藏。
但阙煜为何要隐藏在南楚?
祁泽不由一直看着阙煜深邃的眼睛,似要陷入其中,把对方看透。阙煜脸靠近,带着轻佻的笑,“我们刚一见面,你就这么看着我,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祁泽:“……”
这家伙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插科打诨,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都受伤了,还一直盯着我。小丫头,如果不是我接住你,这么高的悬崖你早就摔得不成样子了。”阙煜说着,就把祁泽小心地放在地上,准备脱下祁泽身上的铠甲。
“不用,我伤得不严重。”祁泽连忙拒绝。
阙煜看着完整穿透膝盖的箭矢,都是练武之人,自然知道如果膝盖受伤就有很大可能会变成跛子。而且这一箭角度刁钻精准,就是存了把对方变成跛子的心思。
“哎呦——”
阙煜轻轻一点伤口处,就疼得祁泽直叫出来。
“这还不严重?小丫头,如果伤口不及时处理,你就会变成跛子的。你不是很清楚吗?在我面前逞什么强。”阙煜说着就要伸手解下铠甲。
因为铠甲厚重,压着伤口就会更严重。所以想要治疗伤口,就应该把铠甲脱下来。祁泽也知道,但让一个男子给她脱铠甲,总感觉很怪异。
“不用你帮我,我自己来。”祁泽护住自己身上的铠甲说道。
“呵,你除了这张脸像女人之外,其他地方哪一点像女人了。我能占到你什么便宜?”阙煜轻笑一声,来回看着祁泽的身材略有嫌弃地说道。
祁泽低头瞅了瞅被自己裹平的胸,好像确实没有。
正想着,阙煜就上手把铠甲脱了下来,祁泽想拦着都来不及。
铠甲脱下后,身上还剩下一层洁白的中衣,唯有左腿膝盖处一片鲜红,血液濡湿了洁白的中衣。
阙煜看着膝盖上的伤口,眸中闪过一丝微冷之意,接着消失不见。
“忍着点疼,我把箭拔出来。”
祁泽咬牙点头,紧接着腿部的剧痛让她身体一颤,浑身冒起了冷汗,但紧咬下唇,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不错嘛,挺能忍的。”阙煜随口夸道。
撕开上面的血红衣块儿,掏出怀中的药瓶小心仔细地上好药,拿出干净的绸缎布带给祁泽包扎好,还用窄木板固定好了。
祁泽看着阙煜娴熟的动作,膝盖上的伤口布带也包扎地十分漂亮利落,就有些惊讶。原来阙煜不只是会铺床,还会包扎伤口,看来这将军不是白当的,基本上都是事事亲为了。
想到在北朔边境打仗时,还是让祝余给她铺的床,祁泽就有些汗颜。
“过来。”阙煜看着祁泽满是血迹的脸,拿出怀中手帕说道。
“什么?”祁泽有些疑惑。
“脸脏了,我给你擦擦。”
她脸脏了?好像在悬崖上大战时有血迹溅到了脸,但祁泽还是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但话还没说完,阙煜就拿起手帕动作十分粗鲁地擦起了脸,声音还带着嫌弃,“不用什么?你就这张脸能看了,还不擦擦。”
祁泽:“……”这家伙。
直到脸上的血迹擦干净,露出白皙的脸庞后,阙煜才满意地把手帕收回怀中。
“虽然腿受伤了,但兵法用的还不错,基本能够熟练掌握应用。”阙煜笑着说道,“小丫头,第一次实战做得还不错。”
祁泽有些愣,阙煜怎么知道她用了什么兵法,而且还知道她能够熟练应用。看着阙煜嘴角的笑意,祁泽就想起与北朔军队对战时他们总是莫名其妙地撤退,而且速度很快,好像知道她会选用什么阵法似得。
而且阙煜还是北朔人,如此说来……
祁泽恍然呆愣地看向阙煜,“原来带兵攻打南楚的人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阙煜托着下巴慵懒说道。
怪不得那些北朔军队那么快撤退,之前她的预感也没错,北朔确实没有攻打南楚的意思,北朔军队的做法也不是在撤离。当时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如今看来就明白了。
原来这是一场实练,阙煜用了一个月时间夺走南楚五座城池,就是为了实练她。
“你怎么知道我会用什么兵法?”祁泽不由问道。
既然北朔军队能选对方向快速逃跑,那就说明阙煜是知道她会用什么阵法,所以才能提前对部下说明从哪里撤离最安全。
“别忘了,你的兵法是我教的。”阙煜身体靠近道,“我知道你会用什么阵法有什么奇怪的。”
她的兵法是他教的吗?仔细想想,好像是的。她一直都在看阙煜给的兵书,也是按照上面的兵法来打仗的。好像还真的算,虽然他并没有教过她,只是她一个人在看。
“你怎么突然想起攻击南楚了?为何会确定是我来而不是别人?”祁泽问道。
若是真的是因为想要实练她来攻击南楚,那祁泽觉得阙煜真的好闲,没这个必要也够狂妄。竟然用两国交战的大事来实练她,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亲自来了。让祝余苍术来这里找兵符,效果也一样。
不过阙煜怎么确定昭正帝会派她来,而不是别人,毕竟朝中还是有很多武将的。
阙煜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嘲讽,“那些武将根本不顶用,他们只是在尸位素餐,滥竽充数。因为有镇国公府在,他们早已有了依赖,打仗的本事早就被他们抛到脑后,他们怎敢来?而且昭正帝也会借用这次机会让你来找兵符,你是祁云的女儿,所以一定是你来。”然后两手抱胸,恶劣道:“至于攻打南楚,是因为我闲着没事做,想要找点乐子。”
祁泽:“……”
果然是闲的,她就知道从这个人嘴里估计也听不到其他答案。一个想找点事做,就让整个南楚朝堂人心惶惶,还让她白跑一趟。
她还是走吧,也许现在祁琛已经走了,姜庑还没来得及班师回朝,她还能赶上。之前让郑慎准备瞒住世人的借口就是受了重伤需要静养,现在看来要成真了,不用是借口了。
祁泽想着就打算自己站起来,结果腿上的伤口还挺严重,牵一发而动全身,身上都是疼痛的。而且还从悬崖上掉下来,此时身上早已没了力气。
无论身上怎么使劲,竟是怎么也起不来。
无奈之下,祁泽只能看向旁边一直挑眉看着她的男子。
“想走?”阙煜嘴角勾起,轻佻问道。
祁泽果断点头,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就是一场玩笑,那就要急着回定京城了。现在她不能动,就只能让阙煜帮她了。反正对他而言小事一桩,他应该也急着把她打发出去。
“行。”阙煜很是爽快。
但祁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阙煜看着悬崖接着说道:“只要你能自己爬上去,我就帮你。”
祁泽:“……”
阙煜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如果我有力气爬到悬崖上,我还让你帮我吗?
见祁泽一直静静地看着他,阙煜就叹了口气,缓步上前蹲下身与祁泽视线齐平,说道:“小丫头,你以为我为何要攻打南楚,为何把你引到北朔边境,这一切真的是因为我闲的吗?”
难道不是吗?祁泽刚想着,就被面前的男人一把抱在怀里,缓步向前走。
“阙小公爷,你……”祁泽一怔。
“小丫头,既然你已经到了北朔,你以为我还会放你走吗?”阙煜眼中带着一抹深意,“这腿伤你还是在北朔养着吧,慕容晟打定主意要找到真兵符,他私养的军队不是吃素的。你回去后不能参与朝政,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没错,祁泽如今已经知道慕容晟私养军队的事,那慕容晟肯定不会放过她。回到南楚也不能参与朝政,身上有伤,就给了他们机会,还不如在北朔养伤呢。
慕容晟私养军队这个秘密,自然要等到最合适的时机才能揭露出来,好给他致命一击。
那在北朔养好伤再回去,确实是个好的选择。
阙煜看到祁泽不再挣扎,已经做好要在北朔养伤的准备,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抬头看着那悬崖,他当然知道祁琛带人要杀掉祁泽,但他没有出手帮助。一方面是他不方便出面,另一方面就是想让她乖乖地待在北朔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有伤,估计早就跑掉了。
但是没想到她……竟然因此跳下了悬崖,还差点变成残废。这也确实是他的失误。
往前走了一段路,祁泽就看到一匹马被拴在树上。
阙煜轻轻放下祁泽,就走上前把缰绳解了下来,牵着马走到祁泽身边,把女子搂在怀里骑上了马。
因为祁泽身上没有力气,就只能斜靠在阙煜怀里,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阙煜小心翼翼地把祁泽的伤腿放在自己身上,一手搂住怀里的女子,另一只手握住缰绳。
祁泽看着阙煜搂着自己的胳膊,就有些不习惯,“阙小公爷,你不用搂着我。我只是身上有伤,又没有真的残废。”
“是吗?”阙煜挑眉道,“那好。”
祁泽只觉得身下的马飞快地向前跑去,那力道差点把她给摇晃下去,吓得她身子一震。
阙煜轻佻开口道:“小丫头,还用不用我扶着了?”
“……你还是扶着吧。”祁泽稍作思考,果断说道。
阙煜骑马速度怎么这么快,别把她半路摔下去了,这男人估计还在旁边嘲笑。反正她做男子也惯了,这时候还是不矫情了。
男子笑着看向怀里的女子,一手轻轻扶着。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已经降临,天空如浓墨一般无法晕染开,只有空中的圆月尚且能带给人们一丝光亮。
在林间小道上,一个男子怀里搂着一个女子正骑着马奔跑,男子似乎对这边的路很熟悉。即使前面没有一丝光亮,让人看不清前方,但男子依然面不改色。
只是听到女子缓长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女子已经熟睡。
“睡着了吗?”阙煜看着怀中女子精致的脸庞,在月光的衬托下异常宁静,“呵,你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像一个女子。”想起祁泽为了夺回那五座城池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还与祁琛的军队大战一场,就叹息道:“事情终于尘埃落定,既然想睡,就好好休息吧。”
阙煜把身上的大氅往女子身上遮盖了一下,就继续看向前方的路。
等祁泽醒来时,看到她在一辆马车里。马车空间很大,足够她一人躺下。里面用的东西都很精致,一看都是价格昂贵。
看着外面不太熟悉的风景,是一片非常宁静的村落,不同于北朔边境的苍凉壮观。这是要往哪儿走?
感觉到马车停下,祁泽就坐起了身。似乎她睡的时间不短了,身上也恢复了一些力气,最起码不会耽误平时日常中要用到的动作,腿上的伤口已经换好了药,没有那天那么疼。
正想要掀开车帘,以便于看到更多的地方,以确定当前的情况。
就看到阙煜已经掀开车帘,“醒了?小丫头,你睡了整整三天。”
整整三天?原来已经睡了这么长时间,怪不得这环境与边关的风景一点都不一样,看来已经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了。
“身上能动吗?”阙煜问道。
“能。”
“喏。”阙煜把一个小药瓶扔给了祁泽,“往你身上的伤口涂点药。”
因为祁泽是从悬崖上摔下来,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乌青淤痕,有些地方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祁泽接过药瓶,是一个精致的青花瓷小瓶,上面还隐隐带着人的体温,摸起来质感极其舒服。
男子递过药瓶就要转身离去,却被祁泽给叫住了。
“阙小公爷……”
“怎么?想让我给你涂药?”阙煜轻佻道,接着就略有嫌弃地看了一眼祁泽的身材,“这还是算了,你的平板身材着实没什么看头,我也不感兴趣。”
祁泽:“……不是,我只是想问你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阙煜闻言轻笑一声,“当然是到一个能让你养伤的地方。”话后,就离开了。
能让她养伤的地方?那又是去哪里?十有八九是阙煜的家了。
阙煜既然能带领北朔军队攻打南楚,那身份绝对不会低。虽然不知道阙煜为何从小要在南楚生活,不过这也不是她应该关心的问题。现在赶紧养好伤,回到京城才是最主要的。
如今姜庑应该已经带领着南楚军队回去了,祝余苍术也不知道她的情况。为了到时方便与他们联系,祁泽就在路上做了标记,祝余苍术看到这个标记就会找过来。
幸好只是睡了三天,现在做标记还来得及,祝余苍术也知道她不在边关,那就会在北朔境内。一般情况下,边关到有人烟的村落只有一条路,顺着这条路走就能看到她做的标记了。
如今只希望祝余苍术能快些回到北朔边境,按照她做的标记找到她。这个标记祝余苍术也认识,别人即使看到也不认识。所以祁琛他们即使看到这个标记也不认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她也不用担心祁琛会借此找到她。
等养好伤,她就立刻回到南楚,不能浪费时间。
阙煜看到祁泽做标记也没说什么,毕竟祁泽是要回定京城的,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阙煜也明白这一点。
在行走的路上,祁泽突然发现她的头发散开了。之前因为身体无力,也一直在观察周边的情况,就忽略了这个问题。毕竟头发很少完全散开过,祁泽就有些不习惯,整理起来也甚是麻烦,连从车窗口伸出胳膊做标记都很碍事,发现她的束发冠也丢了。
就只能撕下来衣服的一角充当发带,把头发轻轻束在腰间,好歹不会影响她做事。
每隔几天阙煜都会扔给她一个小药瓶,让她自己换药。偶尔阙煜就会过来继续说着那讨人厌的话,祁泽每次都尽量忽略不理他。
不过阙煜的药还真是有效,虽然伤口还有些痛,不能正常站立行走。但起码那条腿能使出力气,稍稍挪一下位置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一处十分繁华热闹的街道,与南楚的定京城有些相似。只不过这里好像比定京城更为热闹,人们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意。每个人个子都比南楚的要高一点,行为不拘小节,与南楚谦和的温润君子作风是有很大的不同。
这里应该就是北朔京城——瀛京城了。
祁泽掀开车帘看着,听说北朔皇宫雄伟壮丽,连地面都是金子做的,真正做到了寸土寸金,豪气万丈,正所谓高调的奢华大气。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当然北朔皇宫长什么样子好像与她无关。
想着,祁泽就放下了车帘。
终于马车停到了一处地方,祁泽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掀开车帘,那人看了一眼她腰间的发带,就伸手扯了下来。
“怎么用着这个?太难看了。”
祁泽只是看了看那依旧轻佻慵懒的青年,不想说话。
顺着那掀开的车帘,祁泽看到了那巍然而立的庞大建筑,斗拱交错,黄瓦盖顶,朱红色的高门在这繁华热闹的街道上极其显眼,其中含有的庄重尊贵就让人难以企及。
高门上那硕大的金丝楠木匾额在光照下金丝闪烁,光亮璀璨,精美异常,但让祁泽更加震惊的是那匾额上的恢弘大气的烫金字体——秦王府。
秦王府?阙煜的身份竟然是一个亲王。她知道阙煜的身份绝对不低,但没想到竟然是北朔皇族。
既然是北朔皇族,那阙煜带她过来做什么?她是一个南楚人,与一个北朔皇族接触过多就会引人非议,毕竟两个国家之间只能一切小心。
更何况还是与一个皇族人接触,那就更要小心,防止有细作趁机混入,阙煜肯定知道这些的。那为何还要带她过来?
祁泽有些怔愣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但男子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而是脸缓缓靠近,唇角弯起,眼睛中漾着醉人的风流优雅。
“你不是想要看透我吗?那我现在就带着你来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