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闻被放回家的时候,祁远和祁琛赶忙上去慰问。看祁闻除了因这几天在牢里衣服脏乱,没有更换。脸色差了一点,受了点凉之外,并没有被施以酷刑,尚且还能走动,身体并不是十分虚弱就放下了心。
李氏却看着比前几天更瘦的祁闻,心疼地直掉泪,赶忙让丫鬟扶住祁闻送进屋子里,自己也跟着进去服侍。害怕被祁远看到女人家哭泣,觉得晦气无用惹人嫌。
祁泽看到安然无恙的祁闻就知道她的猜想没错,昭正帝确实早就有整顿朝堂之心,要不然也不会放过祁家。不过这官员补缺的速度和人员却有些奇怪,但要明确说出来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只当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也只好把此事先放下,不再考虑。
在一片宁静幽深的树林中,有一座亭廊,结构精巧,参差错落。四周柳树低垂,松柏耸立。亭子的四周点着熏香,香烟袅袅,丝丝缕缕。中央有两位年轻人正在下棋,贵气逼人,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其中的敌意缠绕,争斗不休。
“这次祁家能够转危为安也是让人高兴,父皇想必也很开心。科举受贿的事算是告一段落,朝堂上也安静了。你说呢?四皇弟。”其中长相温和的男子说道。
“是啊!父皇也算是放下了心。三皇兄,你认为这次祁家能够化险为夷凭借的是谁?这个人也真是神秘呢。”另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接过话。
“四皇弟,你认为是谁?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应该是祁家的人没错。”慕容晟笑着看向慕容脩。
“呵,臣弟也认为是祁家的人,凭借祁远一人还想不出这样的办法。这样有才能的人埋没了还真是可惜。”慕容脩看着对面的人,眼中带着志在必得,手下的黑棋吃掉了一颗白棋。“三皇兄可要注意了,臣弟就要赢了。”
“四皇弟,本宫好久都没有与你下过棋,没想到你的棋艺增长不少。不过本宫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倒是经常琢磨怎么下好每一步棋,四皇弟可要小心了。”说着,手里的白棋立刻绕开了黑棋,自占一片领地,与黑棋不相上下。
“三皇兄的棋艺还是如此之高,让臣弟佩服。”慕容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四皇弟也不差。”慕容晟迎道,眼中闪着意味深长的光。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眼中是同样的高深莫测,竟是丝毫没有谦让。这次祁家的事处处都透露着诡异,看来要好好调查了,可不能让对方占了先机。
同时在辰月楼里,阙煜手里玩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手柄上镶着各式各样的钻石,刀刃轻薄锋利,一看都价格不菲。
旁边的商陆半弯着腰,拱着手正在汇报情况。“主子,据探子来报,这次祁家的解决方法来自于一封信,这封信是祁三公子祁泽所写。”
祁泽?怎么又是他?一看这方法就知道肯定不是祁远那老东西想出来的,没想到竟是他,前段时间刚上任的兵部员外郎。
孟言锡听到后,惊叫道:“什么?竟然是他?前些日子让我去治马病的人。”孟言锡觉得祁家没被灭真是遗憾,怎么还留下了祁泽,他好久都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他刚从穆老太医的阴影中走出来,这几天好不容易才把穆老太医给哄骗走。
阙煜收起把玩的匕首,放在腰间,站起身子就要走。
“唉唉,夜阑,你去哪?”孟言锡看阙煜要走赶紧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去见见这位祁三公子,让我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能把祁家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破坏我的计划。”说完,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竟还懂得写在信上偷偷送出去,看来是一个知道隐藏收敛的人,这种人一般都不能掉以轻心。
孟言锡看着阙煜离去的背影不禁为祁泽感到同情,原本祁家这事太子和晋王都没打算管,如果没有给祁家出主意,祁家也离死不远了,但偏偏出现了一个祁泽为祁家指点迷津。
虽然祁泽身为祁家人为祁家出主意无可厚非,但他不知道惹恼了这位爷,绝对是比灭族更恐怖的事,之后就别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估计等到明天就该传出兵部员外郎暴毙身亡的消息。
仔细想想,这祁泽还挺可怜的,他让他去治马病的事就算了,全当他倒霉好了。
祁泽此时还不知道她要倒霉的事,正在兵部马场看这几天积攒留下的公文。前几天祁家闹事她就一直在祁家观察情况,没有及时来马场看公文。
如果每天都看一点还好,现在积攒到一块儿堆得桌子都放不下。祁泽看着堆得比她还高的公文叹了口气,看来这几天要辛苦一些,晚点睡觉了。
祁泽刚看完一些公文,就觉得有些腻味,想要站起身子活动一下,待会儿再看。可刚站起身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脸边有一股劲风吹过。还不等脑子反应,身体就先做出反应,躲开了那股劲风。
祁泽想要看看是什么情况时,那股劲风就又过来了,同时还看到了紫色的衣角,又飞快地闪过,仿佛刚刚看到的是幻象。紫色衣服?难道是……
正想着,那股劲风突然就到了胸口前,祁泽想要快速地闪过去,但这次没来得及,劲风的主人就这样狠狠地打在了肩头上。肩头上传来一阵剧痛,祁泽吃痛,可没等祁泽喊出声,对方就把她按到了后面的墙上,风在耳边凛冽呼啸,后背一阵疼痛,对方的手还狠狠地压在肩上受伤的地方。
祁泽觉得脑子昏沉,忍不住低下头,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她的武功不算弱,但显然对方的更高,让她有些无力招架。这打到她肩头的力气可不小,对方现在还在恶劣地碾压着伤口上的痛处,疼得她差点咬到舌头。
“嗯?武功不弱嘛,竟能躲过我的第一击。”
耳边传来十分磁性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低哑,仿佛一坛醇香浓厚的千年陈酿,让人不禁着迷。
祁泽不禁抬头看过去,刚开始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后来逐渐清晰让她看清了他的脸。如那天一样的摄人心魂的桃花眼,暗波流转,艳丽恣意。这次近距离观看发现比远看要更好看,皮肤如玉,毫无瑕疵。
果然是他,阙小公爷阙煜,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是她做得。
在祁泽看过去的同时,阙煜也在看她。呆愣之后,在祁泽耳边笑道:“我还想着这祁三公子祁泽是谁呢?原来是你,在那天练武场看管军马的那个。”
祁泽闻言不禁感到惊讶,他那天注意到她了?她原本以为他不会注意到她,毕竟谁也不会去看一个地位极低的练武场的人。
在祁泽诧异的同时,阙煜也有些郁闷,他脑子怎么不管用了。祁泽那天在看管军马,还是刚上任的兵部员外郎,看那通身气质就不像是练武场的普通人员。这么一推算,就知道那天一直盯着他看的人不就应该是祁泽嘛。
想起祁泽那天看向他的眼神,让阙煜无端感到烦躁,随即便松开了压在祁泽肩上的手,走在桌子旁坐下,随手拿起一个杯子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在兵部马场还能这样随意。
祁泽捂着肩上的痛处,谨慎地盯着阙煜,防止他突然再攻过来。她身上有伤可不一定躲得过,但该要问的事还要问。
“地方上官员补缺的人是你的吧?”虽是疑问语气,但其中充满着肯定。
阙煜似乎也没有想到祁泽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先是一愣,之后便漫不经心地笑道:“是。”
看到阙煜这么爽快地承认倒是让祁泽有些怔愣,她就觉得此事奇怪,直到看到阙煜就有些明白了。他既然早就知道昭正帝想要整顿朝堂,如果在此之后不做点什么就不是他了。
阙家作为新兴世家,一出现手段就十分霸道凌厉,把多个老牌世家给压了下去。就比如祁家,虽然底蕴深厚,但怎么也比不过阙家这支新秀。这已经惹得众多世家不满,私下里打压阙家是肯定的。
毕竟谁不是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在这个定京城驻足就已经花了上百年的时间,才达到了今天这样受万人敬仰,无人敢惹的成就。谁知一个阙家在南楚只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就已经隐隐有压过他们的趋势,这是任谁都无法忍受的。
阙家想要在南楚立足任重而道远,但谁也没想到这阙小公爷借着这次机会在朝堂上安插自己的人,这下能反对阙家的人就少了。即使还想要借机生事,那庞大的势力就已经让人望而却步。
“那你为何要灭了祁家,祁家与阙家现在并无利益冲突不是吗?”
既然这次阙煜的目的是想要安插人员,那为何还要灭了祁家。虽然之前祁云和阙牧齐名,两家也确实争论不休,甚是尴尬。但现在祁云死了,在武将中阙家一家独大,已经没了针对的必要。为何阙煜还要这样做?莫非是真的因为祁家的秘密?
阙煜看了祁泽一眼,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这次的目的只不过是安插人手罢了,灭了祁家只是顺带。成功了也好,不成功也罢,对我来说并无多大影响。”
祁泽盯着阙煜,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一个顺带让祁家这些天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问起始作俑者得到的只是一个轻描淡写地顺带。但他说的也是事实,现在的祁家已经不是阙家的对手,灭或者不灭对阙家而言真的没有多大影响。
“祁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祁泽这个问法也是抱着侥幸心理,她这样问,会真正回答的却没有,对方到底知道多少谁又能知道。况且她就是祁家人,她都不知道的事,难道阙煜就知道?同时也透了她的底,对于祁家她了解的真不多。
在祁泽以为阙煜不会回答时,听到了阙煜的嗤笑声。
“祁家的事我知道的还真不多,但肯定比你多。虽然你是祁家人,但你自己都从未真正了解过你背后的祁家。”
说着,阙煜就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在走了几步后,扭头看向祁泽,“祁泽,总有一天你会为这次你护着祁家而感到后悔。”之后,便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祁家的秘密可不少。”
说罢,便离开了,留下身后有些呆愣的祁泽。
什么意思?她会后悔,祁家做了什么事会让她后悔。但祁家里有秘密是真的,而且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生的事。先不论这很有可能是阙煜的离间计,祁家的事她确实要调查清楚。
在阙煜回到辰月楼时,孟言锡有些惊讶。这回来的有些快啊,而且身上也没有血腥味,难道夜阑没有杀掉祁泽?
看着阙煜在桌子旁静静地喝茶,孟言锡不禁问道:“夜阑,祁家这次你打算如何?还有那个祁泽用不用派人过去?”
阙煜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扭头看向外面沉月湖的风景,蔚蓝的天空中云卷云舒,湖面上有几叶小舟在隐约摇晃,四周都是碧绿的柳树,倒映在清澈的湖面,树影和着荡起的涟漪,难舍难分。
似是这美景醉人,阙煜看着外面的景色闭口不言,半晌后,说道:“这次祁家就先不管了,也许只是我们多心。”
孟言锡抬头看向阙煜,不管了?这是打算放过祁家了?
接着便看到阙煜嘴角勾起,嗤笑道:“即使我们不出手,祁家也不会好过,有慕容兄弟在,祁家怎会独善其身。况且祁家的秘密我们要调查清楚,若是直接灭掉多可惜。要慢慢玩弄,让他们湮没于这次的夺嫡之战中才更有趣。”
唉,他就知道,这样才像夜阑的作风。祁家已经没必要他们出手,一个可有可无的的东西在别人眼中却是珍馐美馔,难免会让人起玩弄之心。
就像那猫儿抓到老鼠后一般都会捉弄直到老鼠晕头转向,对逃跑无望后再吃掉。不是猫不放老鼠走,而是老鼠自己处于恐慌之中,不敢向前,即使知道有逃生的可能也主动放弃。
这祁家就是那老鼠,但他们不是这只猫,是这南楚的政权更替,勾心斗角才是。他们只能是那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老鼠由挣扎变为绝望却无动于衷。
“而且祁家这次好不容易有个聪明点的,我倒是想看看这祁云的儿子能护着祁家到何时。”少年的眼中充满着凌厉和趣味,眼底还是那一成不变的冷漠无情。
孟言锡看着这样的阙煜,摇了摇头,这祁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怜,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个阎王爷,为他默哀吧!
不过这祁泽倒真是个有本事的,能在阙煜的谋划下把祁家给救回来,还能让阙煜暂时放过他一马。虽说之后祁家的日子不会好过,但相应地,由太子和晋王动手肯定要比阙煜动手活得时间长久。也算是劫后余生,虽然这余生不那么美妙就是了。
回到浮生阁的祁泽自然听不到孟言锡对她的默哀,现在她只觉得肩头上一阵刺痛,热辣得疼。
解开外裳,露出圆滑白皙的肩膀,现在肩膀上的一片泛着青紫,在其白皙的皮肤上衬得更加触目惊心。
这个阙煜出手还真是狠,要不是她有武功傍身不至于特别严重,只是肿了一片。若是个没有武功的,那力道怕是会把对方的肩膀骨头捏碎。一出手便如此狠厉,真不愧是阙家的人,有其风范。
祁泽拿起桌子上的药膏小心地抹在肿的地方,伤口处有了一丝清凉才没疼得那样厉害。幸好这男子的衣服本就宽松,肿了一些也看不出来。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和他对着干,和慕容晟和慕容脩对着干都比对着他要强。
等药膏干一点后,祁泽就把衣服给穿好了。虽然有祝余等人守着浮生阁不让其他人进来。但她是女子的事情要隐瞒好,现在除了她自己就没有人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即使祝余很早之前就跟着她也不知情。
想一想现在的局势,阙煜应该不会对祁家再下手了,她也可以轻松一些。祁琛也因为这次的官员补缺到了吏部任职,现在是六品吏部主事,和祁成在同一个部门。
祁成在吏部也对祁琛照顾有加,也不怕将来祁琛超过他。因祁琛本来就是作为将来祁家继承人来培养的,若是将来非常优秀,官位超过祁成也没什么,祁远也会因此感到欣慰。
祁泽都觉得祁成虽在后院之事上有些混蛋,但在前朝事上倒也看的挺开,对于祁家大房从来没有二心。
原本祁闻想要祁琛去礼部,但因这次的风波,祁闻在礼部的威望也不如之前那样好。再者去吏部是祁琛自己提出来的,吏部的实权相对于礼部在朝廷中要更大一点,掌管朝廷文官调动,也难怪祁琛提出要去吏部。
祁远经过前几天的风波,写信派人联合其他世家上书,好不容易才争得其他世家的同意。为此祁远感到精疲力尽,显得比以前要略微苍老,幸好此事完美解决。
祁远也经过几个月的调养,恢复了之前的神态,容光焕发。让人觉得之前祁家的浩劫都是一场梦,祁家并没有因这场事件而显出倾颓之势。只是在阙喜堂用膳时,祁家众人不像之前那样自然欢愉,一时无话,周围显得十分冷清。
祁哲还是像之前那样每天读书,完成课业,为下一次的殿试做准备。晚上有时会找翠玉玩,苍术看着祁哲如此就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蹲在草丛里不声不响地看着。
赵氏看儿子饿了,每天都会给祁哲送夜宵,看到祁哲玩乐也会说几声。祁哲也不耐烦地应着,赵氏看此知道祁哲听不进去,只能叹息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