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内休息了会儿,不久,赵商二少来敲门了,他是来叫我去入席的。从楼上俯视下去,客栈里又增添了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孩子。我跟着二少入了一个席位,二少在我身旁坐下。随着二少的一番感谢之词完毕,一群人这才动起筷子来。
觥筹交错间我才知道,原来这赵氏祖上从前是做官的,只可惜后来官途不畅,不得已入了民间创办了商队,历经几代人的发展这才有了赵氏商队。仔细想想,当今能用主人家的姓氏给商队命名的也就只有五家,他赵氏就是其中一家。
我瞧着坐在对面的那女子,面色苍白,神色无力,双唇虽鲜红却是因了那朱红的口脂,而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比寻常人厚得多,怕是有什么难疾。照常理来说,一般走商队的话是极少会带老幼病孺的,而他们这支商队不仅带了孩子,还带了病人。
那女子似发现了我探寻得目光,她说道:“我自小便患有不足之症,时常感到体寒无力,遂总穿的衣服比别人厚上许多。”
二少说道:“忘了向你介绍了,这是我大姐,赵炽。”
他刚说罢,赵炽就咳嗽了几声。
我道:“赵小姐的顽疾竟和我母亲的病有些相似。”
赵炽问道:“哦?那你母亲的病好了吗?”
赵炽说罢又咳嗽了起来,我笑道:“好了。”
赵炽这时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下来,她道:“家里人为我寻了不少名医都不见好转,三个月前家父得知兖州有一名医,便让二弟带人护送我前去。”
她望了眼身旁的月儿笑道:“这孩子和她三哥都非要跟上来,拦也拦不住。”
月儿立即伸出手抱住赵炽,奶声奶气地说道:“那是因为月儿舍不得姐姐呀。”
赵炽被她逗笑了,满桌子的人都笑了出来。
这时一个看着十分精明的男子说道:“二少爷,没几天就是庆国宴了,咱们真的不留下吗?”
二少突然凝了神情,他放下酒杯道:“今时不同往日,有冯云两家在,别家捞不到什么好处。”
那男子喝了口闷酒,道:“要是当初我们答应了帮启国运送粮草,说不定异姓王也有我们赵家的。”
二少冷声道:“休得胡言!”
听他们一番言论后我已没有了胃口,那冯商和云商我都曾听闻过,尤其是那冯商我再熟悉不过了。当年那个突然到访静安寺的商人正是姓冯,他自称是冯商的当家人。后来我得知,原来他是阿瑜的舅舅。
只是令我意外的是,他如何成了启国的异姓王?
在宫里时,我只是听闻启皇封了两家对灭焽有重大功劳的两家商户为异姓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其中一位竟会是冯峰。他是如假包换的大焽之人,他的侄子是大焽的九皇子,他究竟为何要助启灭了大焽?
且启追捕逃亡的九皇子和三公主已有很长时间,显然他和阿瑜不是同路人。可是当初明明是他带走了阿瑜,后来也是他一直守护在阿瑜左右,如若不在意阿瑜的死活,当初又为何那么拼命地帮助阿瑜?
其实很多事情想想却是很奇怪,当初是冯峰带小莲来的静安寺,可是自大焽被灭之后,小莲却从未跟我提过任何关于冯峰的事情。小莲知道我对阿瑜的心意,后来她帮我查询阿瑜的踪迹的时候,带给我的消息也没有一点提到过冯峰。而冯峰,这么久来也从未收到过他传来的消息。
总之,自大焽被灭后,我与小莲和冯峰那便的联系彷佛完全断开了。
“大姐姐,大姐姐……”
听到月儿在叫我,我朝她看了过去,只听月儿问道:“大姐姐,以后月儿跟着你学画画好不好?”
我还怔愣着,二少问道:“姑娘要去荆州,不知是去探亲访友还是?”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漓江,以及漓江附近的墓穴。
我回道:“我有一位故人住在荆州,往后我想一直陪着他。”
二少笑道:“那就是要在荆州常住喽,正好,我们总舵也在荆州,到时……”
他还未说完,月儿就抢先道:“到时月儿就可以天天让大姐姐教月儿画画了!”
我想了想,这样也好,每个月还能多赚些银子。
“等我学会画画了,我就把周大人给画下来……”
周大人,周刺史,这焽都的周刺史还能有谁,不就是他周鸿文吗?
我瞧着小月儿这副如此崇拜他的模样,心中多有不忿。他那样叛国的人,怎么值得拥有别人的尊崇呢?
赵氏的商队明早启程,我提前将东西整理了下,就等着天色渐白了。
次日,待我一切就绪后,赵氏的商队也整装待发停在客栈外面了。二少走过来递给了我一纸热包子,摸着很是热乎。
“谢谢二少。”
二少笑道:“我叫赵默。”
“赵默,谢谢。”
我刚说罢,前面马车旁有伙计在叫他,他又急忙跑了过去。
荆州与焽州相邻,赵氏又用的是快马,不过半月就入了荆州的关。赵府在荆州的枣城,而我要去的是阳城的漓江。赵默说让我在赵府歇息一晚,次日再送我去漓江。
我本不想再麻烦他们,可是赵默却问我从前是否来过这里。
我从前是来过的,我这样回答他后,他又问我上一次来这里是多久之前。
我想了想说道:“约莫三年前……”
赵默说:“荆州两年前就开始变化了。”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赵默口中的变化究竟是什么样的变化。
那时我已经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了,而阿瑜也早已重新回宫再次做回了他的九皇子。只是那时阿瑜他并不知道我就在将军府,他也不知道昔日的那个宫女李姝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府的嫡女沈沅湘。
当年荆州出现了两难,一难在灵异,二难在民心。事情起源于荆州刺史柳大人被分尸案,当时坊间对此案有诸多传言,最受欢迎的是狼人吞食的说法。因为据理正司的人说,柳大人的头颅被发现的时候,右边的脑袋全然消失了,只剩下基本凝固的血水和脑浆。仵作验尸的时候发现柳大人的头颅上的伤痕是不规则的,像极了口齿留下的。尤其是脖颈上的痕迹,显然就是动物的咬痕,因为只有动物才有那么大的口齿。
荆州领头人一下子命丧黄泉,且死相怪异,闹得全州人人心惶惶,而这个案子竟连理正司都难以破解。当殿下他受命前去调查的时候,柳大人的尸身也不过只找到了头和一只臂膀以及一条残缺的腿罢了。
那时小莲告诉我,这事儿本不必殿下去的,只是朝堂上的人在事发不久后联名推荐的殿下。我心想那些人可真坏,殿下好不容易从瀚州回来,那些人竟将这么危险的差事交给重伤初愈殿下。
可是我根本阻止不了,后来我又听说,殿下在办案的过程中,身边那些协同他破案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奇的死掉,我是怎么也坐不住了。我顾不得小莲的劝阻,瞒着沈府的母亲于黑夜中潜入荆州。
荆州我是一点儿都不熟悉,我牵着马迎着夜色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走了好久我仍未找到刺史府在何处,幸好不远处有一家客栈还亮着灯。我进去定了一间客房,小二哈气连天地招待着我,我也不好再劳烦他,便自己对着牌子去找客房。
待我找到后,我便推门而入,却一个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仿佛是木棍,却又感觉不是木棍。我趁着烛光低头一看,当即就是一声尖叫。天哪!地上竟有一只断掉的臂膀!
周围有客房的客人被我吵到,骂声直接就从那屋子里传了出来。还有更加不耐烦的,直接就打开门瞧了过来,先是骂了我一顿,然后甩过头就又关上门睡大觉去了。
小二也闻声跑了过来,他本想叫我轻声一点,却在看到我脚下的红臂膀时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这次刚才那个客人再也受不了了,直接走了过来。我顾不得他满脸的怒气,只是恐惧地盯着地上鲜血淋漓的那物件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客人走近训斥了我几句,他见我一直不理他反而很专注地盯着地面,于是他也看向了地面。只一眼,惊得他连家乡话都飚了出来。
“我滴个乖乖唉,这是啥玩意儿!”
不多时,官府的人就围住了整个客栈。我在一片人群中终于见到了我的殿下,只见他从人群中走来,他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说道:“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