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镇本来就是卫所体制,军民在严格意义上,都是军户。而管理上的粗疏,也在所难免。
而政务官员也只能挂以卫所的军职,并以此标准发放薪酬。
要知道,象什么知县、县丞、主簿之类的机构和官员,那只能是朝廷来任命。东江镇要敢擅自委派,就形同割据,甚至是造反。
现在地盘还小,比较粗疏的模式还能够应付。等到地盘大了,或者是平辽灭虏之后,不采取正规的管理,肯定就是不成了。
毛文龙、郭大靖、陈继盛等人也在探索研究,在不断地尝试,能不能在避免朝廷插手的情况下,把军民管理好。
对于朝廷,对于皇帝,最反感,最想独立于外的,还是郭大靖。
无数人用鲜血和生命收复的失地,无数为此而奉献的军民,绝不能被那些道貌岸然的王八蛋给祸害了。M..coM
郭大靖由官员又想到了朝堂上的变动,笑着对毛文龙说道:“温体仁最近蹦跶得挺欢,象是要借袁崇焕一案上位。”
毛文龙不太确定,说道:“如果是他上位的话,兴许会对东江镇有利。听说,他与本帅应是半个同乡。”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摇头道:“虽然不是很熟悉,但听说温体仁不慕名利,从来不钻营打点,与群臣也不常走动结交。”
郭大靖微微撇嘴,虽然不屑,可也对温体仁“影帝”级别的表演表示钦佩。如此孤臣,难怪成为崇祯年间把持内时间最长的首辅,长达八年之久。
可既然毛文龙有此判断,郭大靖也不深说。
朝堂上有代言人,自然是对东江镇有利。要是没有,影响也不大,东江镇一直就这么走过来的。
而要指望温体仁为东江镇说话办事儿,郭大靖觉得也不是很靠谱,也就不是那么热切。
要知道,温体仁能在首辅位置呆八年,一是迎合上意,二是清廉自律,三是孤臣自赏。
更加重要的是,温体仁担任首辅八年,基本上是没有做任何实事。不管是改革兵事或是财政,他都以非自己特长而推脱。
也不管是好政策,还是坏策略,温体仁同样是一言不发,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在猜忌多疑的崇祯面前,干得越多责任越大,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所以,八年来一件正事也没做的温体仁倒挑不出毛病,真是咄咄怪事。
“怎么,看你那样子,觉得本帅说得不对?”毛文龙看到郭大靖撇嘴,也不是很在意,笑着问道:“那你说说,这个温体仁是什么样的人?”
郭大靖嘿嘿一笑,说道:“表面看是淡泊名利,但末将觉得哪里会有这样的人,不过是时候未到,选择低调隐忍罢了。况且,热衷名利也不是坏事。如果真的能凭干实事来获取,岂不是大有作为?”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要上进,就要有目标。不管是名,还是利,总要图一样儿。你倒是看得通透,可也未必是实。”
郭大靖笑着挠挠头,说道:“大帅不如跟末将打个赌,日久见人心嘛,就以三年为限,看看这个温体仁谁看得较准。”
毛文龙有了兴趣,问道:“你想要赌什么,本帅身上但有的,都能给你。”
尚方宝剑呢?!
郭大靖笑着说道:“有大帅这句话,末将就不着急指定何物了。等到出了结果,再想要什么也不迟。”
毛文龙笑着颌首,说道:“那本帅也稳得很,反正你也跑不掉。”
两人对此都不认真,就象是随便的玩笑。以后就算谁对谁错,也不重要了。
…………………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的雪堆也搞出了造型,象是头白胖的肥猪。
阿秀走出房门,又四下打量,生怕有哪里还不利索,夫君回来会影响心情。
孙嫂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笑着说道:“夫人这回不用担心了,郭大人已经安全到了旅顺,再有几日便能到家了。”
虽然人没到家,但走过漫长的海途,安全登岸,就已经让人能够放下心来。
阿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孙嫂,称呼怎么又变了,以前改的挺好呀!”
孙嫂呵呵笑了两声,说道:“现在夫人已是朝廷的诰命,郭大人也升任总兵,俺们哪还那么不知轻重,胡乱的乱称呼。”
对于老百姓来说,诰命夫人那是只在戏里听说过的,身份尊贵得很。感情尽管没有淡薄,但身份之间的差距,还是影响到了平常的相处。
阿秀也很无奈,便换了话题,问道:“听说孙哥想买个大牲口,钱可凑手?要是差钱,也不用去贷款,就从我这里拿好了。”
孙嫂连连点头,说道:“他倒是想买头牛,今年能多耕几十亩田地。现在正打听价儿呢,钱上是差不了多少的。”
孙六岩和王贵虽然算是郭府的下人,却也有独立的家庭,也有自家的田地,府上的活计儿,两家是轮流来做。
郭大靖告诉过阿秀,每个月也要给这两家一些钱,算是雇佣。
而这两家也是沾着郭大靖的光,耕种的田地有分给郭大靖的一部分,收成基本上是平分,够郭家的几口人吃便行。
孙六岩和王贵农闲的时候还去大连港赶脚运货,用的是郭府的马车,也能赚些钱。
两年多的时间,孙王两家不说是富贵,却也攒了些家底。能买大牲口,就是生活越来越好的明证,也是越来越有信心的表示。
“王嫂家呢,是不是有什么打算?”阿秀有些苦恼地说道:“以前都不藏着掖着,现在都见外了。”
孙嫂赶忙说道:“不是见外,是觉得自己能做,就不要麻烦夫人。”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王大哥是有手艺的,田地呢,就种这么多,他要去工坊做工,赚得不少,还省心。”
阿秀说道:“大靖与工坊那边熟得很,想去做工,让大靖打个招呼多好。”
“他们也是怕麻烦郭大人不是。”孙嫂陪着笑脸解释道:“毛帅最大,郭大人现在是第二,有多少公务要处理,还要指挥打仗,怎么好去打扰?”
阿秀暗自叹了口气,觉得与老乡亲们似乎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虽然以前他们也顾及着身份,但没现在这么强烈。
孙嫂看出阿秀心绪不好,便岔开了话题,说道:“郭大人回府,也就这几天的事儿。您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地方,要准备的东西,现在都来得及。”
阿秀不由得微抿嘴角,说道:“现在看着都好,边边角角的地方,我要是看到了,就直接拾掇了。”
“再说,大靖也不是挑剔的人,很少挑毛病的。”阿秀又补充道:“好了,孙嫂,你忙你的去吧!”
孙嫂连忙点头,说道:“有啥活儿,您吩咐,可别自己干哪,您可是诰命夫人。”
阿秀轻轻挥了挥手,看着孙嫂离开,才叹惜出声。虽然是遗憾,但她也知道,随着地位的上升,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蓉儿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院子,嘻笑着说道:“秀姐,我和孙叔把大门内外的雪都扫净了,还堆了个雪人。厨房有胡萝卜嘛,我给它安个鼻子。”
阿秀伸手摸了摸蓉儿冻得通红的脸蛋儿,笑着说道:“先进屋暖和暖和,鼻子的事情不着急。”
蓉儿挽着阿秀的手臂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等靖哥哥回来,咱家又能天天吃肉,天天炒菜了。”
“过年也没少吃呀!”阿秀宠溺地说道:“还馋嘛,今晚给你煮一块?”
蓉儿摇着头,说道:“不用,等靖哥哥回来,一起吃才香呢!”
进到屋内,蓉儿便脱鞋上炕,熟练地从小叵箩里拿着花生瓜子吃了起来。
阿秀给蓉儿倒了热水,笑着递过去,说道:“喝点热水,暖暖身上。”
蓉儿点着头,接过来喝了两口,笑着说道:“靖哥哥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穿上诰命衣服去迎接他,可好看啦!”
阿秀想了想,说道:“还是不要了,让人说瞎显摆。”
“显摆就显摆,谁让咱们有呢!”蓉儿不以为意,撇着小嘴说道:“靖哥哥也升了总兵,在东江镇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
阿秀笑着摸摸蓉儿的头,已经决定不穿诰命服饰抛头露面。连毛沈氏都没有,再加上要照顾藤野英,她又不是个高调的人。
………………
京城。
臣民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以及活剐建虏的亢奋之中。
他们不懂何为低调,却是茶余饭后也不忘白话一通,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那血淋淋场面的见证者。
各家的酒肆茶楼也高调了一回,或是茶酒免费,或是半价促销,借着人们的高昂兴致,生意着实红火了一把。
何贵忠所开的东来顺酒馆,也同样是人满为患,每天拉出拉进的酒坛子,就有一大车。
人们兴奋激动的情绪还未冷却,随着宣旨太监回返京城的,又有了东江军收复复州、盖州的捷报。
只不过,这回的斩首数只有两千多,与遵化大捷相比,便逊色许多。
人们固然也是高兴喜悦,但在心里却已经有了更高的要求,这样的捷报,有些不以为意了。
“以步兵打骑兵,能有两千多首级的斩获,战事肯定非常激烈。”何贵忠不得不亲自下场,为这帮外行解释一下。
“况且,这是进攻作战,与遵化以逸待劳、迎战建虏,还是有很大的区别。首先就没有工事可依,这一点可是非常关键。”
显然,何老板的解说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实在是遵化大捷的斩获太过惊人,光奴酋就有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阿巴泰、萨哈廉……
酒客们只是附和了几句,话题就又转到了别处。一个酒客正在白话在菜市口生吃皇太极的肉,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俺们何老板就着烧酒,也吞过奴酋的肉呢!”端盘子的小翠心中不忿,替自家老板宣传道。
酒客的目光看过小翠,又转向何老板,很多人都露出不太相信的神情。
已经喝高的酒客连连摇头,眯着眼睛说道:“生吞算什么,还要就着烧酒。俺是用力嚼着吃下肚,连水都没喝一口。”
何贵忠翻了下眼睛,拱手道:“兄台厉害,在下自愧不如。”
尽管希望东江军的每次捷报,都会引起轰动,但何贵忠也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对于郭大靖的操作并不知道的何贵忠,真的认为东江军在辽南经历了血战,才拿下两州之地。
主动进攻和倚坚防御当然是大不相同的作战模式,能斩首两千余,攻方很可能付出数倍的伤亡。
小翠看出何老板的言不由衷,端着几个空盘子过来,低声安慰道:“那家伙喝醉了,定是在胡吹。您比他厉害多了,除了生吞奴肉,还用瓷片打过汉奸呢!”
我还打过建虏,出生入死好几回呢,怎么会和一个酒鬼计较?
何贵忠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谁厉害并不重要,你倒是想好没有?”
小翠还是犹豫,回辽东生活,对于已经记不得家乡是啥样儿,心里也没有这个概念的她来说,确实是件很纠结的事情。
“不着急,还得等上些日子呢!”何贵忠温声说道:“你去忙吧!”
小翠应了一声,端着盘子去了后院清洗。
何贵忠垂下头,随手拔着算盘珠,思绪已经飘飞千里万里,回到了他熟悉的辽东。
…………………
皇宫。
崇祯翻阅着报捷文书,对跪在下面的太监说道:“这趟差使做得不错,朕交代给你的,东江镇军民的详细情形,观察得如何?”
宣旨太监稍微抬起头,说道:“启奏万岁,奴婢见到了毛文龙,执礼甚恭,对朝廷还是比较忠心的。后来又去了郭大靖家,从宅院的大小来看,不过是相当于于小富之家,甚是简陋。”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东江镇艰苦,将领们的生活条件,自然不比内地。但在敢战能战方面,却胜过他人。”
宣旨太监叩首道:“皇爷英明。奴婢的观察,东江军将领并不太注重奢侈享受。或者是没有钱,才未大建豪宅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