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门听政历来是各部院大臣分别进奏,康熙执政多年,威望既高,驾驭朝会的手段亦是炉火纯青,所以只要不涉及军国大事,历来都是一块叫进,以节省精力和时间,胤祯却不敢托大,他处理朝务和驾驭朝会的手腕都堪称生涩,是以监国以来,都是叫各部院大臣分别单独进奏。
今日来参加早朝的朝臣确实不少,昨日京城传扬的沸沸扬扬的海军征日大捷,一众消息灵通的王公勋贵、文武大臣早已从各个渠道打探清楚,但如此大事,皇太子胤祯今日定然是要公开宣布,一众知情的,不知情的官员对此都极为期待。
征日大胜可不是小事,谁都想清楚了解其中的细节,不少人更关心那七千万赔款以及与日本和亲的事宜,是以都纷纷赶来参加早朝。
随着午门鼓响,一众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列队鱼贯进入乾清门横街,见到这情形,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廖腾煃心里不由暗暗高兴,今日这早朝可是机会难得。
待众官员在乾清门横街列队站好,胤祯才施施然登上乾清门台阶之上,在早已摆好的康熙龙椅之前的小杌子上落座,康熙不在,他身为监国皇太子还有把椅子,康熙若在,他也只有站的份。
一俟胤祯落座,众臣便整齐的下跪,向龙椅三跪九叩,三呼万岁,而后又向胤祯二跪六叩,三呼千岁,礼毕。胤祯淡淡的说道:“诸臣工平身。”
一众王公大臣起身之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廖腾煃便急不可待的出列躬身说道:“昨日坊间传闻。我大清皇家海军东征日本,大胜而归。逼迫日本称臣纳贡。赔款七千万两。增开大坂、江户两地贸易港口、谴送公主和亲的消息,不知是否属实?”
风闻奏事是都察院的职责所在,如此军国大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廖腾煃有此一问,亦在情理之中。胤祯并不感觉意外,略一沉吟,他便点头道:“确有此事,绥远大将军施世骠与怡贝子胤祥,统领大清皇家海军南洋舰队东征日本。大胜,逼迫日本签订了《江户条约》。”说到这里。他看了包福全一眼,道:“念。”
包福全立即躬身上前,将《江户条约》及其附约大声宣读了一遍。
听的海军果然是东征大胜,日本称臣纳贡,而且赔款七千万,一众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是喜不自禁,《江户条约》一宣读完,新任宗人府宗令的简亲王雅尔江阿便出列躬身道:“征日大捷,长我海军军威,扬我大清国威,奴才恭贺皇太子。”
王雅尔江阿这一开头,一众朝臣纷纷跟着出列恭贺,胤祯却是敏锐的察觉到,参与早朝的六位上书房大臣除了张鹏翮这个铁杆,其他人都是默不做声,兵部的大员更是没一个出列,就连都察院,出列的人也很少,倒是一众王公勋贵和户部、工部、礼部、刑部、理藩院的官员出列恭贺的多。
见到这情形,胤祯不由暗自警惕,微一思忖,便明白了原委,东征日本,根本就没透露一点风声,兵部和上书房大臣这是有意见了,不过,吏部是怎么回事?给他们找麻烦了?户部高兴很正常,他们盯着那七千万赔款呢,工部、礼部、刑部是事不关己,理藩院高兴也正常,多个藩属国,虽然多不少事,却也多了发财的机会。
东征日本,胤祯是征求了康熙的意见,得到了康熙默许,他倒不担心,只是大胜之后,各部官员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一众默不做声的官员这是在给他脸色看呢,说白了,还是自己的威望权势不足,若是康熙坐在上面,这些官员敢如此?只怕是贺声如潮!
待的恭贺之声稍弱,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廖腾煃鼓足勇气,朗声说道:“启奏皇太子,东征日本,于朝廷而言,乃是一大军国要务,然而事前,满朝文武却无一人知晓内情,更无丝毫风声传出,昨日骤闻传言,微臣还误以为有人造谣生事,险些闹出误会。”
这话一出,整个乾清门横街立时就鸦雀无声,胆子小的赶紧的低头默神,胆子大的则偷偷的查看身旁同僚的反应,不少人心里暗赞这廖腾煃胆大包天。
廖腾煃这番话已是直指胤祯这个监国皇太子专权,视朝廷经制之师——大清皇家海军为一己之私军,如此大的军事行动,不经商议,不经兵部,私下决断,妄自调动,妄启战端,视整个朝廷大小官员若无物。
正所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朝有朝纲,大清虽是皇权高度集中,皇帝对大小事务皆可乾坤独断,但在涉及两国交战的军国大事上,康熙历来是慎之又慎,康熙朝哪一次大战,不是相关大臣多次反复商议权衡?
可胤祯这个皇太子倒好,竟然瞒着朝廷上下官员,妄自发动了对日本的征战,一众文武大臣皆有一种被忽视的感觉,这还是皇太子就已是如此独断专行,日后当了皇帝,他们岂不是都成了摆设?因此,听的廖腾煃这番话,一众大臣皆是大为赞同,特别是上书房大臣和兵部的一众大员,更是暗暗叫好。
整个乾清门横街顿时就陷入一片沉寂。
这话外之音胤祯又何尝听不出来?他心里不由暗自恼恨,如此大胜,这帮子官员竟然鸡蛋里挑骨头,不就是瞒着你们了?不过,他却是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神情上也丝毫不带怒色,他还才是皇太子呢,康熙如今又康复良好,在朝堂上发飙对他可没半点益处,这事该如何处置?
见胤祯神色如常,默然不语,八阿哥胤禩不由暗暗点头,老十四这些年还真是历练出来了,仅是这份克制功夫,就不比他逊色。
老十三胤祥同样是暗暗恼恨,面对如此辉煌的战绩这些个龌龊官员却是只考虑自身的感受,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略微沉吟,他正待出列力挺一番,却听的户部尚书噶敏图朗声说道:“日本自前明以来,便大举入侵朝鲜,又屡屡侵扰我东南沿海,大清立国以来,屡次谴使欲将其纳入宗藩,皆遭拒绝。
更为可恶者,在我大清初定中原时,日本多次暗中资助各路反清之势力,纵观日本历年之举动,无异于公开与我大清为敌,似此敌国,一旦时机成熟,自然要大加讨伐,难道朝中诸公对征日有异议?
此番征日大胜,令日本称臣纳贡,赔款七千万,不仅消弭了潜在之危害,更为大清发展获得了充足的银钱,难道诸公嫌赔款太少?
再说令日本开放大阪、江户两港贸易,不得限制民间贸易自由,不仅是极大的促进对日贸易,大利商贸,更是极大提高了朝廷之威信和声望。似此等利国利民的国战大胜,诸公难道还有不满之处?”
一众大臣听得纷纷暗骂噶敏图可耻,竟敢如果明目张胆的转换概念,纯粹是指鹿为马,大清与日本历年通商,什么时候成了敌国了?但这话却是没人敢站出来说,开什么玩笑,这话一说出口,无异于指责打日本打错了,那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立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必然落得百口难辨的下场,谁吃饱了撑的?没事掰屁股招风?
略一沉默,上书房大臣嵩祝出列躬身道:“征日大胜,乃是国战大胜,自然是利国利民,振奋人心,然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即便是敌国,两国交兵,亦乃朝廷首要大事,岂能满朝文武,俱无所闻?奴才年老神衰,不堪重任,尸位素餐,心实难安,恳请皇太子准允归乡养老。”
一听这话,胤祯差点暴走,嵩祝竟敢倚老卖老,当众胁迫自己!康熙还在,要乞老还乡,你自己上折子就是,何必如此假惺惺的?这是估死了自己不敢僭越。
一众大臣也被嵩祝这话吓了一跳,有必要玩这么大?不少官员都是惊疑不定,静观其变,那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官员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着看好戏。
张鹏翮不由暗暗着急,这嵩祝可是老军务,素受康熙倚重,从一个小小佐领到文华殿大学士,都是康熙一路擢拔,十四爷可千万别犯糊涂。
老十三胤祥也被嵩祝这一手吓了一跳,原本还准备力挺一下的,现在却是怕变成火上浇油,忙拧眉急思该如何挽转这局面。
兵部满尚书殷特布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海军部名义上是挂在兵部之下,但如此大的军事行动,他这个兵部尚书竟然是一丁点风声也未听闻,心中气恼可想而知,见这情形,他马上就反应过来,皇太子根本就不敢准他们告老还乡,正好乘这机会好好给这位皇太子一个深刻教训,以免日后他继续如此。
思虑已定,殷特布看了一眼兵部的几名大员,特别是与他一向共进退的兵部汉尚书孙征灏,而后一步跨了出去,躬身说道:“奴才殷特布……慢。”胤祯瞬间便冷静下来,一见这情形,后背冷汗都沁出来了,这兵部尚书殷特布绝对不会是来解围的,多半也是以请辞来胁迫自己的,若是等他把话说出口,天知道还会冒出多少人来要求告老还乡,那时可就骑虎难下了,因此,他赶紧一口打断殷特布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