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公公在南屏山决战之后第十天回到了越京城。
满身是伤,浑身是知的他,扑倒在太子吴京的脚下,放声大哭。
“太子殿下,陛下没了!”
如同五雷轰顶,吴京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数天以来,与中平郡城完全失去了联系,不妙的感觉便一直在他的心头萦绕,失败的焦虑便如同一只虫子在他的心房之中不停的抓挠,但却又抱着唯一的希望。
虎贲军是天下有数的强军,父亲更是宗师修为的高手,不管怎么样,也不至于输掉这场战场,最多就是打成一个僵持局面。他不停的派出探子去打探中平方向的形式,但探子还没有回来,父亲身边的两位大太监之一的乐公公,却是回来了。
“陛下,虎贲军全军覆灭,康统领战死,陛下拼死替残余军队打开一条血路,自己却身受重伤,为太平军和叛军高手围杀,如今,出征的军队,只剩下左辅张相带着三千余人正在撤退,奴才奉张相之命先行返回越京城,请太子殿下马上准备越京城备战吧!”乐公公重重地叩下头去,额头之上一片青紫。
木然半晌,吴京这才反应过来,父皇已经没有了,从现在开始,他就是越国的皇帝了,但越国还剩下什么。
颓然坐倒在龙椅之上,他无力的挥了挥手,“敲响警钟,召群臣入宫,共商大计,应对危局。”
警钟之声在越京城上空开始响起,一声两声,三声四声,钟声悠然不绝,随着钟声连绵不绝的响起,整个喧嚣的越京城安静了下来。
正在走路的人停了下来,看向皇宫方向,正在吃饭的食客放下了手中的竹著,走出了饭馆,看向那个方向,屋子里,商铺里,越来越多的人走上了街道,看向了那里。
整整八十一响钟声。
自越京城建起,连响八十一声的警钟之声在历史上只发生了一次,那还是数百年之前,大山之中的数十家蛮族联兵出山,围攻越京城,但那一次,在当时如日中天的唐军,三天之内驰援百里,于越京城下一举击败蛮族联兵之后,这样的钟声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因为那一战之后,蛮族元气大伤,在之后大唐优惠的政策之下,越来越多的蛮族走出了大山,在数百年的时间里,已经与山下的人融为一体,根本再也难分彼此了,余下的坚持困守山中的蛮族,也再也没有了余力捣乱,越京城就此安稳下来。
而越国立国百余年,这样的钟声也从来没有响起过,即便是历来皇帝驾崩,也不过只响七十二响而已。
整整八十一响,只代表着一件事,生死悠关。
越京城是北部最大的经济文化中心,即便是这些年越国战乱不断,越京城仍然是繁华如昔,多地逃亡而来的人,给越京城带来了更多的人气,这些人中,有富裕的商绅,也有一无所有的平头百姓,这些人的到来,给越京城亦注入了新的活力。
钟声停了下来,大街之上死寂了片刻,然后轰的一声,整个便乱了,所有人都用最快的速度向家的方向奔去。
行商,旅客们奔回客栈,打点行装,准备立刻离开这个已经变得危险之极的城市,而本地的土著居民,却是在第一时间,提着一只布袋便冲向粮铺,屯粮,成了他们当务之争的大事,即便是家里没有多少钱的穷人,也翻出家里仅有的一点点积蓄,冲向了粮铺。
转眼之间,所有的粮铺面前,已经是人山人海。而粮铺的老板们,一个个却都是精明的很,在警钟刚落,所有的粮铺便已经紧紧地关闭起了店面,任凭外面喊得声嘶力竭,内里却没有半点声息。
一匹匹奔马在大街之上加速通过,马上的骑士毫不客气的用手里的马鞭抽打着街上的行人,逼迫他们让路,这些人,都是朝中大臣,钟声响起,他们便奔向了皇宫,平日里像征着身份的大轿,此刻已是顾不得坐了。
皇宫之中,大殿之上,人数虽众,却是鸦雀无声。
乐公公带回来的消息,意味着大越大厦将倾,最后的武装,也是大越的救命稻草虎贲军已经全军覆灭,曾经答应与越国结盟,共同消灭叛军与太平军的秦人反水倒戈一击,而现在,整个越京城中,仅仅余下了一支城门军,人数不过一万。而城门军平素做得更多的事情,是维持治安,抓捕小偷小摸,替大臣们开道守卫门户,如果要他们上战场的话,只怕还没有看到敌人的旗帜,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平日里拿着俸禄,一个个作威作福,值此国家危难之机,全都变成锯嘴葫芦了么?你们要清楚,你们与国一体,越国兴,你们荣,越国亡,你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吴京咆哮着怒视大厅里所有的文武官员。
官员们一个个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的越京城,拿什么抵抗太平军与洛一水叛军的联合攻击。
吴京瘫坐在龙椅之上,悲哀地扫视着阶下群臣,叹道:“越京之大,竟然再也没有一个萧夫人了么?你们,竟然连一介女流也不如?”
众人脸上都是面露惭色,龙游一战,萧老夫人以一介女流之辈,率一千家丁以及三千郡兵,生生挡住了洛一水数万部众的攻击,曾经被认为是力挽狂澜的越国英雄,但现在,却去哪里再找一个这样的人出来?
“陛下。”一片死寂当中,兵部尚书周泰站了起来:“如今之计,只能动员越京城所有能动员的人手,准备守城了,各位大臣府里的家丁集合起来,只怕也能有万数,城门军尚有一万,再打开武库,武装所有青壮男子,誓死一搏。”
“陛下,另外还得马上派人向齐国求援,请求齐国出兵,攻击太平军老巢,迫使太平军回兵自救。”户部尚书苏开荣也站了出来。
“关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人离开越京城。所有人,都必须与越京城共存亡。”周泰目露凶光。
这两位大佬开了口,大殿之内便也热闹起来,但出的主意,却大都是不着这际,整个大殿之内,不祥的气息,在众人之间,无形的漫延开来,嘴里虽然还在高喊着口号,誓要与越京城共存亡,但私底下,眼珠子却是乱转着,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一直到午夜时分,这一次殿议才总算结束,病急乱投医,集合各府家丁,武装越京城青壮年等策略都被采用,但朝中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临时武装起来的乌合之众,在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从皇宫出来,张简骑马走在大街之上,越京城已经开始宵禁,街上空空荡荡的,除了偶尔能碰到巡逻的士兵之外,再也看不到一个人,但张简却知道,在街道两边,那些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灯光的屋内,没有人能睡得着。
今晚的越京城,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怎么打?拿什么打?靠自己的城门军和那些家丁,青壮?简直是笑话。张简虽然没有什么杰出的军事才能,但好歹也是从小便在军营之中磨练出来的,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今天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便是父亲还活着,他的天还没有塌下来。
回到城门军衙门,走进自己的公厅,迎面而来的亲兵却是脸色古怪。
“又出什么事啦?”他没好气的问道,心中却是平静得很,不管城门军里又出了什么么蛾子,比起陛下战死,虎贲军覆灭,都算不得什么事了。
“将军,刚刚有十数位将军们带着自己的大印到了这儿,说是要辞职不干了,小人请他们等将军回来之后再说,可他们丢下大印,便跑了。”亲兵嗫嚅着道。
“跑了?”张简先是一楞,接着哑然失笑,他奶奶的,还集合家丁,青壮,连正儿八经的军官都已经跑了。“各部现在怎么样?”
“将军,还能怎么样,带队将军都跑了,下边还不乱成一团?”亲兵低声道。
张简叹了一口气,一脚踏进公厅,却又想起了什么,重新退了出来,转身便向外走去。
“将军,您要去哪里?”
“我出去有办一点事。”张简停顿了一下,道:“再有这样的军官来,你无论如何给我留住他们,告诉这些王八蛋,老子现在出去给他们找一条活路去,再敢跑,老子就要杀人了,现在越京城闭门,他们能跑到哪里去?不要等老子带人上门将他们拎出来当街砍了脑壳,还有,那些已经走了的军官,你给我马上派人去找回来,也是这句话,在我回来之前,他们还没有回到军营,便等着去死吧!”
“小人明白了。”亲兵大声道。
出了衙门,张简带马直奔一个地方,他所说的活路,是他以前经常去的一个地方,天上人间。现在太平军得势,这个与太平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青楼,无疑成了他的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