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退下之后,崇祯依然没有个主意,犹豫不决。
他绝没料到在松锦大败之时,辽东却反而取得出人意料的大捷。黄台吉被斩杀阵上,辽阳被收复,辽东军甚至已经兵临沈阳城下。这连串的胜利,甚至堪称自天启以来未有之破天荒的大捷。
但由于松锦的大败,又使得崇祯患得患失起来,他一方面高兴辽河的大捷,一面又担心冬季到来后,成为孤军的辽东军深入沈阳城下会有个闪失。
他很担心朱慈烨在沈阳孤军深入,会出现坏的变化,担心朱慈烨的辽东军撑不过这个寒冬,更担心西北重起的流匪变乱,越闹越大,可能窜向中原和东南地区。也担心东南一带的抗税越来越严重,加剧朝廷的财政危机。
而且他还很担心宁远的吴三桂和祖大寿,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在宁远稳住阵脚,他心里还担忧他们会降敌。祖大寿的好几个兄弟甚至是几个儿子都早降了清,还在清军中担任要职。谁也说不定,什么时候祖大寿就如同锦州城里的夏成德一样的突然就献城降清了。
这些天,崇祯每天五更照例要到乾清宫丹墀上焚香拜天,总要为这些担忧向上天祈祷。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松锦大败的恶劣局势下,辽东竟然还能传来如此好的消息。他感觉上天还没有抛弃他,上天还是眷顾大明的。
重臣退下后,崇祯又开始在丹墀上焚香祈祷,他暗暗祈盼,希望朱慈烨能再传捷报。他期望过些天突然就又接到辽东来的捷报,说已经攻破了沈阳。
午时,崇祯穿着常朝服,在殿中喝了碗冰糖燕窝汤,吃了一块糕点,就算是午膳。太监们按照例常惯例,在他的御案上摆了个百事大吉盒。里面装着柿饼、粟子、冬枣等,但他只是望了一眼,一点吃的**都没有。
“吴协理到了没有?”崇祯问。
“回陛下,吴协理已在殿外侯见。”
“宣。”
不多时。京营警备大营协理吴襄入殿,叩拜行礼。
崇祯皇帝虚抬手臂,让他免礼平身。这位警备协理吴襄正是辽西提督吴三桂的父亲,曾任辽东总兵官,当年因援大凌河溃败逃跑而被撤职。但因吴家在辽军中的重要影响力,崇祯撤除吴襄总兵职的同时,又不得不加封吴三桂为游击将军,而仅隔一年后,又让吴襄恢复总兵之职。
在吴三桂升任辽西提督之时,崇祯也加吴襄都督府职。如今吴三桂兵败辽西,并没有被降罪贬职,在设立五大军区后,原辽西提督吴三桂成为了辽西、宁锦军区的提督总兵官,兼任宁远总兵。
而吴三桂的父亲却更不降反升。从无实权的五军都督府升任了京营警备大营的文臣协理,与另一名勋贵国公提督和一名内臣提督共同统领警备大营,节制着警备大营的昌平、通州、密云三镇。
崇祯很清楚,辽西兵败之后,朝廷损兵十余万,关外仅剩下宁远一城。吴三桂和祖大寿本来都应论罪责罚,但辽西只剩下宁远,宁远又以吴三桂和祖大寿的宁锦两镇兵马实力保存稍好,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朝廷都不能处罚他们。
他不但不能处罚吴三桂和祖大寿。甚至还得加他们的官职,好言慰问。
今天,崇祯召吴襄入见,就是想与他商讨关于辽西的事情。
崇祯问吴襄关于辽西局势的看法。
“陛下。祖宗之地,不可弃也。”这位商人出身,后来考取武进士,被辽东王李成梁招揽入麾下,最后又与辽西将门祖氏联姻的警备协理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崇祯不置可否。
“爱卿觉得令郎还可再战否?”
吴襄猛然明白过来。皇帝这是想要趁辽东大捷的时机,让宁远兵马反攻辽西。他很清楚宁远现在的情况,儿子吴三桂已经与他通过书信,告诉过他宁远现在的真实情况。宁锦两镇损失惨重,而朝廷新设立五大军区,又把山海关从辽西提督中分出,归入了京营卫戍大营。
如今吴三桂虽然依然还挂着辽西提督之职,但事实上,整个辽西、宁锦三镇,只剩下了宁远一座城池,吴三桂这个辽西提督总兵官,驻地被定在广宁,那里现在还被清军占据着,祖大寿这个锦州总兵,同样防地被清军控制。
吴三桂在宁远收拢败兵,把这些别镇的败兵都整编进了自己的军中,现在辽西宁锦三镇勉强又编满了九万兵,但实际上只有八万,有一万空额。这八万还多是败兵,缺甲少械,军心不振。
这些人勉强守着宁远还可以,若反攻辽西,肯定不行。
吴襄伏地,小心谨慎的道,“辽西新败,督抚被擒,如今军心不振,士气低弱。而且原本大军粮草器械都屯于笔架山、塔山,现在俱都失落。虽宁远名有满编三镇兵马,但实只有八万,其中还缺将少械,真正可堪战者不足三分之一。”
“况且,各镇兵马已经许久没有发饷,也没有粮草,若要发兵,须得筹集粮草,补给器械,然后可战。”
说到底,还是要钱。
崇祯皱了皱眉头。
“朕收到奏报,鞑虏主力已经回师沈阳,如今辽西松锦由清虏镶蓝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统领,有三万满蒙兵马。如果器械粮足,宁远兵马可能出战?”
崇祯今天与众大臣商议,想来想去,觉得都不能任由清军回师打辽东军。他想,如果宁远军能够在这个时候发动反击,若能趁机收复松锦那是最好的,万一不行,也希望能够把松锦的清军牵制住,好减轻辽东方面的一些压力。
“只要粮饷器械充足,辽西兵马可发动反攻。”
“那要辽西出兵,需要粮饷多少?”崇祯问。
吴襄跪在地上,报出一个数字,“至少需银元三百万,银钱到后,器械补充后,一个月后即可出兵。”
崇祯听到这个数字直吸冷气,“三百万银元?”
吴襄缓缓答道。“辽西新败,器械损失大半,必须补充器械马匹。此外,新整编兵马。也需要发给粮饷,要出兵,还得发给开拔银和行粮,因为刚历新败,因此这笔钱还得增加。如此才能让兵马出战。此外,还得征召民夫运送粮草器械到前线,也需要征召民夫车马,皆需用银。”
总之,吴襄详细的给崇祯列了一个开支表,要让宁远兵马出战,三百万银元开支只多不少。
崇祯暗自摇头,别说三百万银元,现在让他拿一百万银元,他都拿不出来了。
这时。崇祯起身长叹,“朝廷拿不出三百万银元。”他又重复了一句,然后无奈的道,“吴卿退下吧。”
稍后,崇祯又召兵部尚书陈新甲和侍郎倪元路进见。
“湖北的第十镇也是楚国公一手训练出来的新军,可否调他们入辽西作战?”
“陛下,臣以为此时不能再调第十镇入辽。”倪元路奏道,“最近陕川频奏,李自成和罗汝才等有卷土重来之势,如今因秦军和川军入辽。他们越闹越大,地方官府已经难以遏制。现在有第十镇扼守荆襄,才使得流匪不得出川陕,如果第十镇一旦调离湖北。只怕流匪就会出川陕,为祸中原,流窜东南,重演先前之乱。”
“那就调四镇水师援辽。”崇祯端起一杯茶,几口喝干。
倪元路依然反对。
“陛下,水师不习陆战。更不适北方严寒,其长于水上舰船作战。如果调他们入辽,与清骑对战,那是以已之短攻敌之长,极不可取。况且,现在北洋水师已经在辽东,剩下三镇水师,长江水师要协防长江沿岸,东洋和南洋,也要协防东南沿海。”
这下崇祯真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他只能默默的喝茶。
良久后,崇祯坐在御座叹声道,“关于关外战局,你们说的没错。假如没有义州和松锦大败,假如洪承畴、孙传庭还在,朝廷有他们统领辽西兵马,现在还可心趁机发起发攻。可眼下辽西精锐尽失,军心不振,吴三桂和祖大寿也根本无心再战。”说到这,崇祯双手紧握成拳,“可惜,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却完全指望不上。”
“幸好我们还有楚国公,还有辽东军。”陈新甲道。
崇祯望了他一眼,道,“可楚国公现在孤军远在辽东,深入敌后,若辽西兵马能够配合发起一波反攻,起码也能牵制一下清军,可辽西兵马完全指望不上,辽东军只能孤军作战。朕只剩下了辽东军这支劲旅。”
“朕思虑再三,不能再拿辽东军冒险。”
“此时稳妥一些总不会错的。”陈新甲道。
“内阁的诸位大学士都认为应当立即把辽东军调回来,放弃辽东的旅顺和镇江。”崇祯咬着牙帮,“若关宁有失,辽东守之也是无用。但朕不想就这样放弃辽东,陈卿,我希望你能立即派人与清人会面,与他们议和。大明愿意用辽东的金、复、盖、海、辽诸州之地,换取清人所夺占的松、锦、义、广宁等诸地,两家以辽河为界,辽西归大明,辽东归后金,双方休兵罢战。”
“镇江和旅顺二地呢?”陈新甲问。
崇祯皱眉道,“总要争一争的,如果可能,朝廷还是希望能保留镇江和旅顺二地,有此二地在手,能够大大牵制后金,侧面护卫辽西安全。特别是镇江,保有控制镇江,就能防止后金再侵朝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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