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地平线上,黑暗如毛毯一般覆盖了整篇大地。倾斜的石塔,孤零零的树立在这里,顶端仿佛接入星空之中。星空,自然是碰不到的,就连看也看不到。
浓密的阴云遮蔽了天幕,风带着寒冷的气息从每一个缝隙里穿过,冲击着这片土地上下的生物,告诉他们,冬天会比往年来的更早。
每当这种时候,废墟中总会响起凄厉的呼啸,鼠人中较为迷信的部分认为那是溪谷城原本居民的亡魂在借由风恸哭。
不过不管是鬼魂,还是冷风,它们都不敢进入这座满是缝隙的塔楼,尤其是在灰袍坐在塔中唯一一个座位上时。茶梗,已经离开了。
封锁房间的法术也早就解除,只有蜡烛融化后凝结成的不规则结块证明着时间的流逝。起司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思考的姿势。
同门的意外造访并不令他过于惊讶,只是对方带来的战争预言实在令人不安。准确的说,令人不安的不是压抑紧张的氛围,而是他的同门们已经开始为战争进行准备,并且看起来对它的发生充满信心。
这种热衷的态度令起司意识到,他记忆中的灰塔,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一旦冲突爆发,不论结果如何,胜负落于谁手,灰袍们都不再可能那么团结。
或许他们从未团结过,但也好过相互敌视乃至拔刀相向。可它似乎已经无法避免,像是脱离了轨道的矿车,在翻倒之前再无停止的机会。
这不会令起司苦恼,但会令他痛苦,他努力思索摆脱痛苦的方法,可越思索就越痛苦。那痛苦是来自于无能为力吗?不是,不再是了。
现在的起司,脑筋一转就能想到如何利用手中的资源,如何拉拢同门组建自己的势力,如何避免伤亡,甚至如何游说几个关系较为密切的对象。
但那又怎么样?现实并不是获得胜利就会万事大吉,当剧变开始的时候,损失的东西就已经不见了,它消失了,无法再来,那么的不讲道理。
法师理解它,所以他并不是真的苦恼,只是悲哀,像是被这股无所由来的感伤抽走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但悲哀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那些食尸鬼走了。我想你可能需要吃点东西。”爱尔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将装好的晚餐放到那张桌子上。她的眼神里有关切,嘴上则什么都没有说。有些话不说更好,有些关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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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确实饿了。”起司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书架的一部分向外扩展延申,在他身边形成了一张新的椅子。这座塔里确实只有一把单独的椅子,不过这不代表法师不能临时弄出来第二张。
起司无声的开始进食,菜肴还是温热的,因为爱尔莎用的食盒是灰袍设计出来的,具有相当不错的保温性。而且在起司回归之后,这座塔楼里的温度也和室外有了差异,坐在图书馆中丝毫不会觉得寒冷。
红狐看着灰袍,“所以,你什么时候准备走?别用那种目光看着我,你的意图那么明显,很难不被察觉。自从你回来,你就一直在处理事务,好像生怕自己安排的不够清楚一样。如果不是要出发,怎么会这样着急呢?”
她是了解他的,每一分都比上一分更了解。如果说时间给了起司什么礼物,那就是爱尔莎,还有周围那些他在乎也在乎他的人。
这世上或许有一见钟情的爱情,气味相投的友情,可它们都需要时间来培养,在这种时候,时间的流逝与变化的发生丝毫不会让人悲哀,反而会让人满怀期待,渴望体验到接下来的新变化。
变化总是如此,如河水从不停留,带走一些东西,冲来一些东西。
“我可能要去参加一场战争,一场我不想它发生的战争。”起司喝下一口碗豆汤,味道并不差,蘑孤风干后制成的鲜味剂让整个溪谷城的烹饪都充满了令人愉悦的味道。
“没有一场战争是值得被期待发生的。也没人真的想要为了战争而战争,他们如果期待那东西,其实期待的是通过战争得到的收益。”爱尔莎撩了下头发,弯腰用手臂支撑着脑袋,侧头看着他。
起司点点头,笑了,“现在是你比较像是个智者。我很清楚他们为了什么而战,但我不认为战争的结果会让任何一个人满意。有人试图以更大的企图让我接受它,老实说,我做不到。诚然,这场战争可能关系到更广大的范围,但它的实质仍然是在小范围内的,令人不适的东西。我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它发生的事实。”
“那不去参加不行吗?他们总不能冲进来把你架去战场。”爱尔莎低声说,伸手抚摸着起司的头发,它们已经经过了修剪,当然剪掉的部分都被灰袍亲自处理了。
“对,他们确实不行…”灰袍们是没办法让起司强制参战,可他也带不走整个溪谷和山下小镇。他们知道他在这里,知道他有学徒,有朋友,有在这之上更加密切的人。
或许起司可以保持中立,甚至和参战的同门们做做交易,贩卖他们需要的原料以此牟利。手握离战场最近的聚落,这样做不仅能让他获利,灰袍们的交易物也可以让这里的住民轻易度过严冬。
“但我也不能看着那帮蠢货自相残杀,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够蠢了。”一群灰袍会因为争夺荒原上的一座破塔而爆发战争?这在现在的起司看来太过荒谬。
“那你就去赢下它吧。然后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何等没意义的事。”爱尔莎的眼睛在烛火中发亮,非常美。
“这话听起来有些熟悉,你当时让我去狩猎格洛瑞亚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说过?”
“哈哈,好像是这样。不过我可不知道当时偷牲口的是今天的溪谷城女爵,你别告诉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