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无敌面前,秦怀安不敢以长辈自居,抢先行礼,让赵无敌措手不及,连称不敢,就连秦夫人也颇为尴尬,自觉脸上无光。
对于赵无敌和秦夫人的反应,秦怀安颇不以为然,反而振振有词:“吾虽长者,但先国后家,应先以名爵定纲常,再叙长幼。”
这就是一个迂腐的人,因为身体的原因,一辈子唯唯诺诺,见谁都自觉得低人一等。
秦夫人已习以为常,也不好计较,只能让赵无敌落座,并让人安排酒宴款待。
赵无敌先告了一声罪:“丈母初到扬州,小婿本该设宴为丈母和伯父接风洗尘,可无奈今夜要宴请天使,只能待明日再宴请丈母和伯父了!
另外,离成亲尚有些时日,让丈母和伯父住在客栈中,也不是长久之计,小婿心中何安……”
“这有何妨?”秦夫人笑着摆手,阻止了赵无敌继续往下说,道:“贤婿有事尽管自去,男人家自当以国事为主,无须顾虑我们。至于住在客栈,我觉得也没什么,哪里不是住?
咱们秦家在扬州并没有宅子,此番来得仓促,没来得及提前派人在扬州置办送亲的地方,算是很失礼了!
如今正在托人打听,打算置办一所宅子,好作为送亲的所在。沫儿是大将军的嫡长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她。”
秦夫人打算在扬州置办宅院,由于时间仓促,只能购买现成的宅院,可一时之间哪里有那么巧?
宋国公、辅国大将军嫁女,自然不能太过简慢,让世人说闲话。
这也是秦夫人拒绝了郑刺史的好意,不愿住在驿馆的原因。
秦大将军的嫡长女从驿馆出嫁,而夫家是当朝安国县公,两相比较,却是有些不像话。
“哎!安国公有所不知,这临时抱佛脚,哪里有那么容易?自打昨日入住客栈起,就托了好几个中人购买宅子,虽有那么几处,可要么破旧要么狭小,都不和宋国夫人的意,哎……”秦怀安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大伯,话可不能这么说,二郎临行前一再嘱咐妾身,说不可少了礼数,让赵……”秦夫人悄悄捂嘴,差点将秦大将军的原话说出来,好在反应及时,改了口径:“不可让安国县公失了面子。以妾身想来,离沫儿出嫁之期尚有差不多二十日,多寻些中人,许他多一倍的钱财,应该能寻摸到何时的宅子。”
秦夫人改口了,可赵无敌却能猜到那没有说出来的话,定然是“不要让赵无敌那小子小看了”,可他不但不恼,反而有一股暖流流过心头,就连眼里也湿润了,水雾空濛,凝聚成露珠……
就在赵无敌感动得不行的时候,小婢海棠悄悄进屋,在秦夫人身旁小声嘀咕了几句。
秦夫人嘴角噙着笑,睇着赵无敌不紧不慢地说道:“安国县公,有兵部主事冯桂一家候在屋外,要求见公爷,不知公爷可愿相见?”
雍容华贵的丈母娘也不乏风趣,将家事给扯到官场上来。不过,想来也是冯桂心中忐忑和不安,方才中规中矩地在外面求见。
他在官场待了太久,迎来送往,等级森严,将他变成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昔日的边军小小旅帅,还是一个秦大将军临时认命的,并不曾在兵部备案,作为新城主簿的冯桂尚可摆摆长者资格。可如今却大不同了,赵无敌已是顶级勋贵,且极受女帝恩宠,加了多个显赫的职位,挤入大周最有权势的显贵行列。
此一时彼一时,加上彼此分别近三年,其间也就收到了不痛不痒的一封书信,谁知道他有没有变心?
古人云:“时位之移人”,穷小子一招登天,成为坐镇一方的大将,还会记得当年的约定,将自家闺女放在心上吗?
“丈人来了?罪过,罪过……”赵无敌闻言,不及向秦夫人告罪,连忙跑向门外。
秦夫人感慨而又怨念,女婿不忘旧,不因身居高位而不认前约,是个值得闺女托付终身的性情中人。可转过来一想,为人处世又有些太过于随便,譬如那一句“丈人”的称谓,就让秦夫人心中膈应,很不习惯。
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家的辅国大将军来了,很容易让人误会和拎不清。
老秦家以前的出身就不说了,子孙不言祖上之过,可打老翼国公开始,算是步入了世家的行列。如今经过三代的积累,也有了一番繁琐的规矩,而且,秦夫人本来就是五姓七望女,对礼制和门第十分看重,而今对赵无敌的“不将就”可真不对付。
对于一个男人家来说,丈人和丈母只能有一个,除非是中途大妇故去,又讨了续弦。
赵无敌此番奉旨成婚,一次纳三房娘子,大妇是窈娘,被女帝认做了武氏宗室女,封了安国夫人,身份显赫,和秦夫人的品阶相同。
可女帝却不知做何想,并不曾为窈娘指定父母,也就是说赵无敌并没有武氏的丈人和丈母。
如此一来,作为女帝钦封的四品诰命夫人沫儿的父母,也就勉强有了被安国县公称为“丈人和丈母”和资格。
赵无敌初见秦夫人,也是如此称呼的,秦夫人也没有推辞,乐呵呵充当了丈母的角色。可如今冯桂一家的到来,却让丈人和丈母的称呼泛滥成灾了。
沫儿和月娥一个四品诰命,一个五品诰命,都有了称夫人的资格,相差也并不是太大。可在秦夫人看来,与冯桂的家世和出身怎么也无法和老秦家相提并论的。
赵无敌可不知道秦夫人心中所想,如风般席卷而过,身影飘忽,都快看不清楚了,让秦怀安看得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方才摇头晃脑地感慨万千:“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也!”
赵无敌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人们的眼睛都不够看,所见的都是一串串的残影,罡风激荡,长空震动,隔着老远就将门帘冲起老高,露出冯桂那副日渐苍老的面容。
冯桂肃立于门廊外,离门足有好几丈远,微微低头,眼睑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张脸上刻满了横七竖八的皱纹,头发虽梳理得整整齐齐,可却掩不住如霜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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