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京某客栈之内,楼宁玉悠悠然站在窗前,望着缺月,沉默不语。
彼时,敲门声随之响起,不多时,便见青衫男子入内,秀致的脸容上,有笑意浮现。
“王爷。”来人拱了拱手,低声唤道。
“董公子不必多礼。”楼宁玉没有转身,只轻笑着,问道:“一路可是顺遂?”
来者,自然便是董良。
“一路顺遂,王爷放心。”董良抬眼看向楼宁玉,随之笑道:“大抵今夜凤副将一行人便会抵达烟京,过不了两日……楼霄必反!”
先前与凤非传递凤年年信函的,正是董良无疑。董良早年与凤非,也算有些交情,虽说不上极好,但他却是知道,凤非性子如何。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易容乔庄,前去说服凤非。毕竟凤年年只一封信函,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尤其是在这等子大事上。
“辛苦董公子了。”楼宁玉闻言,笑着转身,眉眼犹如浮云:“等来日功成名就,宁玉自不会亏待公子。”
说这话的时候,楼宁玉神色很是翩然,丝毫没有看轻的意思,反而在董良眼中,这是当真重视的意思。
拱了拱手,董良便低头,道:“修远不求功名利禄,但求王爷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后,能为我沈家翻案!”
当年沈家庄被冤枉是叛贼一事,乃当今京兆尹连谭和楼霄密谋所为,董良心中,自然无法释怀。
他如今帮着楼宁玉和钟离,不过是要翻案罢了,其他的,他并不奢求!
“翻案一事,宁玉早些时候便答应过董公子,所以,一定不会食言。”楼宁玉弯唇,低声笑道:“只是,董公子心性淡泊,为人刚正,同时又具有极高的才华,若是不重用一二,实乃可惜、可叹!”
对于董良,楼宁玉是当真赏识的,此人不为名利所动,不求显达富贵,一颗赤子之心,昭然若揭,再者说,董良作为烟京的一大神童,素来才高八斗,如此人才,如是能够辅之上任,必然清廉。
瞧着楼宁玉眼中的那抹赞赏之意,董良心中一动,却还是有些无奈,道:“王爷此意,修远心中感怀,只是,修远如今在烟京,已然坏了名声,百姓们想来……很难接纳修远。”
先前苏子衿为了连环计策,将董良定义成勾结陶行天的贼人,如今不被诛杀便算是极好,哪里还指望功名利禄?
“董公子放心,只要董公子应下,其他的事情,宁玉自当有法子。”微微一笑,楼宁玉道。
董良若是想到烟京当官,其实说难也难,说简单也是简单。
“如是王爷有法子,修远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董良有些不解,却还是道:“只是,王爷的意思……?”
“宁玉以为,先将董公子调到都城以外的县上,几年后,等董公子干出一些功绩,便调回烟京,届时,人们对此事便将遗忘许多,而董公子也能很好的为朝廷效命!”
董良如今虽是名声不济,但他这些年一直很是低调,再加上在钟离身边的时候,也不过一个小人物罢了,没有什么官职在身……这对于风云多变的都城来说,其实不算太大的事情。
听着楼宁玉的话,董良不由一顿,随即他跪下身子,低下眉眼,感激涕零道:“多谢王爷知遇之恩,修远定不辜负王爷一番苦心!”
自古文人名仕,最是憧憬报效朝廷,犬马声色,便是董良自己,也曾怀揣着这样的抱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一展雄心。如今楼宁玉的话,全然就是给他以热枕,令他心潮澎湃!
“不必言谢。”楼宁玉闻言,只淡淡笑道:“董公子才学过人,不可埋没。”
说着,楼宁玉倾身上前,一把将董良扶了起来:“宁玉现下还只是一介俗子,当不得董公子这一跪。”
至始至终,楼宁玉都很是前辈,除了在外头自称本王之外,便很少摆出清贵的架子,故而,一听楼宁玉的话,董良心中便热切不已,相较于对钟离的态度,显然更是听命于楼宁玉。
不多时,董良便告了声辞,缓步离开了。
等到董良走了之后,楼宁玉才看向一旁,问道:“黄尧那头,可是嘱咐清楚了?”
“已然安排好了。”青石回禀道:“公子,可是要盯紧他?”
黄尧,无疑便是先前那效忠于无心的黄领事。这些时日,黄尧在楼宁玉的安排下,一直住在客栈之中。
“盯紧了罢。”一想起苏子衿的嘱咐,楼宁玉便敛下眸子,淡淡道:“等楼霄兵败,便处理了他……还有那群人。”
楼宁玉口中的那群人,俨然就是在楼霄的暗卫营里,仍旧效忠无心的暗卫。
从前楼宁玉还觉得,如此过河拆桥,未免有些不道义。可如今想来,那时倒是他的妇人之仁了,但凡走上那个位置的,哪里会是双手干净?即便那些人不是他杀的,也早已沾满了血腥,无法冲刷。
而黄尧等人,虽说将是于此事有功,可说到底,他们还是一心朝着无心,现下他们可以为了无心,背叛楼霄,他日便可以为了无心,背叛他……所以这些人,自然轻易留不得!
听着楼宁玉的吩咐,青石便点了点头,拱手道:“是,公子。”
想了想,楼宁玉便又问道:“凤年年那里,可是一切如常?”
听着楼宁玉提起凤年年,青石便以为,他暗喻的是楼霄那头的事情,于是,他点了点头,回禀道:“楼霄这几日已然开始行动,据探子打听,烟京好些个达官府上,都已然动了兵器。”
今日一早,楼宁玉借着楼兰的手,施了压下去,逼迫楼霄交出一部分兵权,楼霄那时只作染了风寒,无法动作,且还回了一句,不日定会上缴这些兵力。
但实际上,楼霄却是暗地里勾结了朝廷好些个大官,因着先前早已将兵器安置他们府上,如今他便是各个通禀过去,让其行动。而另外一方面,楼霄以凤年年的名义,让凤家给予支援,如今凤非即将抵达,想来不过今明两夜之间,楼霄必定造反!
“我知道楼霄的动向。”听着青石的回答,楼宁玉不由失笑,说道:“但我问的,是凤年年。”
青石闻言,不由微微一愣,随即他抬眼看向楼宁玉,见楼宁玉认真的模样,才立即道:“凤年年那头,依旧和先前一样,只这些时日,楼霄陪在她身侧的时间,多了许多。”
楼霄如今虽已达到利用凤年年的目的,但却不能过快的翻脸,否则依着凤家对凤年年的重视,他即便得了皇位,也坐不安稳。
所以,这两日,楼霄很是‘贴心’,时常陪在凤年年身边,倒是像一个浪子回头的丈夫。
“楼霄还真是有趣啊,”楼宁玉嗤笑一声,一向温柔的眼底,闪过一抹轻蔑:“只不知凤年年……可是应付的过来。”
如此一番模棱两可的话,听得青石一阵糊涂,只瞧着楼宁玉的模样,他便也不好去问。
唯独心中有些奇怪,自家公子这些时日,怎的关注起了凤年年?
……
……
那一头,凤年年正卧于榻上,闭着眼睛,仿若陷入熟睡。
夜色很是温柔,四处除了低低的蛙鸣,便听不到丝毫的声响。
不多时,外头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参见王爷!”绿屏拱手,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免礼罢。”楼霄看了眼光芒微弱的屋内,随即才问道:“王妃歇下了?”
那屋内,烛火之光很是微弱,瞧着就像是有人入睡的模样,顿时便让楼霄挑起眉来。
“回王爷的话,”绿屏垂眸,道:“方才王妃说是要等着王爷到来,还亲自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只是这春日困乏,王爷一个不留神便睡了下去,奴婢不忍心唤醒王妃,便自作主张的熄了几盏烛火。”
言下之意,便是凤年年确实已然入睡。
听着绿屏的话,楼霄便沉默了起来,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颔首道:“既是如此,你便不必唤王妃起来了,让她好生睡着罢。”
说这话的时候,楼霄神色淡淡,倒是看不出情绪。
绿屏见此,便应了一声,问道:“奴婢斗胆,王爷可是要进去?”
“不必了。”楼霄摆了摆手,叹气道:“本王若是进去,没得吵醒了年年,先让她睡着罢,许是方才下了厨房,有些累着了。”
一边说,楼霄一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绿屏,继续吩咐道:“你好生照料着王妃,等王妃醒了,便与她弄点吃食,告诉她本王明日再来陪她用膳,今日便先去料理一些事情。”
“是,王爷。”绿屏不疑有他,恭敬的应了一声。
微微颔首,楼霄便很快,领着一众人走了出去。
等到楼霄走后,绿屏却是没有立即进屋,反倒是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远方,沉默不语。
直到两刻钟过去,确认了‘那处’的人离开后,她才吩咐左右,道:“我去看看王妃可是醒了,你们在此处候着,若是有人前来,及时向我通声气儿,莫要惊扰了王妃。”
“是,绿屏姐姐。”周围几个婢女闻言,皆是齐齐应声,语气很是恭敬。
点了点头,绿屏便小心翼翼的推开门,仿佛里头当真有人睡着那般,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等到木门重新掩上的时候,她才直起腰板,快速朝着珠帘里头走了过去。
“王妃,王爷走了。”走到床榻附近,绿屏才停下步子,轻声道。
随着绿屏的声音落下,榻上原本禁闭双眸的凤年年,忽然便睁开了眸子,眼底射出一抹冷光。
“探子也走了?”看了眼绿屏,凤年年勾起唇角,喜怒莫辨。
“走了。”绿屏回道:“奴婢依着王妃所说,王爷一离开,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对面的竹林,果不其然,瞧见了一道掠影,一闪而过。”
这些时日,楼霄是越发的谨慎起来,时不时的监视着凤年年。好比今夜,楼霄虽是体贴的嘱咐了那些话,但离开之后,却还是命了人前去观察,想瞧着凤年年是否当真睡下。
这样多疑的人,在绿屏看来,委实有些可怕的紧,好在有凤年年的嘱咐,否则绿屏定要泄露千千万万次了!
凤年年闻言,却是凉凉一笑,启唇道:“楼霄这多疑的毛病,还真是惹人厌烦!”
岂止是厌烦,简直是恶心!
这几日,楼霄时不时的来陪她,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模样,那嘴脸,简直是让凤年年回想起来,都深感恶寒,所以,今夜她不想再看到楼霄,便故意使出这样的一招,打发了楼霄。
听着凤年年的话,这一次,绿屏却是没有惊诧。这几日下来,凤年年时常忽冷忽热,换着法儿的变化,而绿屏如今,也算是摸透了凤年年的变化规律……
但凡和楼霄在一起,或者说,但凡见到楼霄,凤年年便还是从前那个怯懦的王妃,而一旦离开了楼霄,她就好像是摘了面具一般,忽然的便冷然下来,就连性子,也全然变得毫无相似。
唯独相似的,也许就是凤年年对诗词歌赋上的造诣,倒是依旧很高。
如此一来,绿屏心中便安了几分,至少王妃还是王妃,没有被什么怪异的东西附身。
见绿屏不说话,凤年年便道:“打听到了没?爹爹可是入烟京了?”
因着凤年年身边有暗卫随着,楼霄那头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如何明目张胆的监视,所以,凤年年还是有着喘气的空间。
可与此同时,她的暗卫却是无法出去打探,毕竟生怕惊动了楼霄。
唯一能靠的,便是绿屏……只有绿屏能够听一些那些下人嘴碎的谈论,才能给她以一丝消息。
“打听到了。”绿屏回道:“只是,王妃,奴婢听说王爷此次并没有回来,倒是遣了公子回来了。”
具体如何,绿屏并不知道,她虽是竭尽全力在打听,可却是无法仔细再询问,免得被楼霄怀疑,平白耽误了自家王妃的事情!
“哥哥回来了,倒也是不错。”凤年年沉吟,忽地笑起来:“左右只要楼宁玉把事情办妥了,便是无碍。”
对于楼宁玉和苏子衿的能力,凤年年还是心里有数的,否则她不会冒险找上苏子衿,更不会吞下那颗毒药。
“王妃,咱们……当真要那般行事吗?”听凤年年提起楼宁玉,绿屏便忍不住迟疑道:“虽然王爷不算好人,可到底……”
“绿屏,我先前同你说过。”凤年年拧眉,显得有些不悦。
她这两日方同绿屏说过,正是因为谈论过后,绿屏才对楼霄防备有加,可到底这丫头骨子里太过传统,完全不知这事情的重大!
一见凤年年变了脸色,绿屏便急急道:“奴婢知道,王妃莫气。”
“绿屏,你可知楼霄此次若是登了帝王之位,等待我凤家的,是何下场?”深吸一口气,凤年年敛了几分神色,淡淡问道。
下场?为何王妃要说是下场?摇了摇头,绿屏表示不知。
“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凤年年沉下眸子,说道:“此次楼霄若是得了帝位,不出五年,我爹爹的兵权必然被削弱,不出十年,没了兵力的凤家,便会彻底倒台。”
说到这里,凤年年看向绿屏,继续道:“而我,即便登上后位,诞下皇子,也必定随着凤家的灭亡,一并跌落深渊,从此再无生还的可能!”
“怎么……怎么可能!”绿屏惊惧的捂着嘴,不可置信道:“王妃,王爷好歹也是依仗着凤家的,如何会……会做出那等子事情?”
凤年年的话,实在可怕,可怕到绿屏听了,都要心中颤抖,更何况是设想当真发生这等子事情?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凤年年冷笑一声,她兀自起身,穿了绣鞋后,缓缓走到烛火之前,拨弄了两下,才继续说道:“楼霄可是多疑的性子,就瞧着这些时日对我的监视与不放心,便可知他骨子里是个什么德性。”
伸手拿过一旁的烛台,凤年年一边点燃,一边道:“凤家权势虽不算极大,但把握着边疆一大土地,若是他日凤家反了,楼霄就是登上了皇位,也很难坐的稳固。所以,依着他那多疑的性子,一定会想要除掉凤家!”
除掉凤家可是不容易,毕竟如是楼霄登基,凤家作为国丈一族,也必定权势剧增。而楼霄要拔掉这根深蒂固的大树,最先要坐的,便是深入土壤之内,一根一根的剪掉吸收养分的触须。所以,削弱兵权,在所难免。
等着兵权削弱了,他的地位也跟着稳固一些了,便是正是设计,斩草除根的时候了!
凤年年心中清楚,楼霄对她本就是没有情分,这样的情况下,便是她诞下龙子,楼霄想必也会为了永绝后患,而将她还有龙子,一并铲除,如此一来,他的江山,才会坐的牢固。
绿屏心中动摇起来,却还是张了张嘴,无力道:“可是……可是若王妃当真诞下王爷的孩子,王爷怎会那般无情呢?”
“孩子?亲情?”凤年年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放下方才点燃的烛台,转头看向绿屏,一字一顿道:“皇家,可素来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啊!”
若是有,当年楼宁玉也不会被送到大景,从此不闻不问!
……
……
喜乐和苏墨,很快便找到了一家客栈,两人打算入住下来。
这时,店小二迎上前来,笑着问道:“二位客官是要打尖呢,还是住宿?”
“住宿。”苏墨看了眼喜乐,随即沉声道。
“好嘞!”小二点了点头,又道:“二位客官是要一间屋子呢,还是两间?”
虽说这两人瞧着有些关系,但江湖中人,来来往往,也是有许多这般不是夫妻的情况。
“一间。”
“两间。”
一时间,两道声音齐齐回答,前者是喜乐,后者则是苏墨。
店小二闻言,一时间便愣住,这二位客官……到底是夫妻呢,还是不是夫妻?为何这姑娘倒是说要一间?
这一头,喜乐却是挑眼,示意道:“就一间屋子,够了。”
言下之意,便是听她的了。
苏墨有些不明所以,可见喜乐一副笃定的模样,他又一时间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毕竟喜乐是个女儿家,总的来说,吃亏的还是她。
想了想,苏墨心中便有了计较,好在现下天色不晚,待会儿回屋里同喜乐单独谈谈,再要一间客房,也是不迟。
这样想着,两人便在店小二的带领下,进了屋子。
一见店小二离开,苏墨便忍不住上前,询问:“喜乐姑娘,为何只要一间屋子?好歹喜乐姑娘也是女子……这般情况,恐怕不妥。”
说这话的时候,苏墨就好似在说教一般,听得喜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直道这苏墨性子太过耿直了点。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听得苏墨不知所措,可下一刻,喜乐眼底有狡黠之色快速掠过,忽地抿唇道:“酥胸的意思嘛,我也是明白,只是……这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的,若是不来点什么事情,岂不是辜负了良辰美景?”
一边说,喜乐还一边朝着苏墨靠过去,笑意满满的脸容上,很是暧昧。
而她的话一出,立即便惹得苏墨面红耳赤起来,就见他下意识摆着手,义正言辞的拒绝道:“喜乐姑娘莫要开玩笑,苏某……苏某不想平白糟蹋了喜乐姑娘,喜乐姑娘……姑娘还是……还是……”
“哈哈哈!酥胸啊酥胸,”苏墨那笨拙的模样,惹得喜乐好笑不已:“你咋啥都当真呢?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你也丝毫不起疑啊?”
摇了摇头,喜乐才解释道:“现下酥胸武艺全无,自保尚且困难,咱们同出同进,好歹我能护酥胸一个周全,是也不是?”
苏墨的模样,一看就是没有混过江湖的,这等子客栈一类,明着瞧像是安全且没有异样的,可暗地里,谁知道究竟怎么样?为了保险起见,她才想着两人同住一个屋子,也好在危机时刻,护住苏墨的安危。
“原是如此!”苏墨闻言,总算松了口气。他笑了笑,显得有些迟疑道:“可是,喜乐姑娘和我总归是男女有别,同住一个屋子……未免让喜乐姑娘受了委屈……”
苏墨的木讷,委实叫喜乐开了眼界,难怪乎这厮到了现在还孑然一身,原是太过不懂风花雪月的缘故啊!
心中那么一想,喜乐便爽快的笑道:“酥胸不必在意,我既是肯与你同住一个屋子,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人品,再者说这里是幻境,有何损不损名誉的?”
苏墨的为人,喜乐看在眼底,这人瞧着稳重,其实就是太过木讷。
不待苏墨回话,喜乐便又继续挑眉笑道:“不过酥胸这样子,好似很嫌弃我啊?”
“没有!”苏墨摆手道:“喜乐姑娘很好。”
说这话的时候,苏墨倒是认真,可喜乐听了却是较真道:“那酥胸说说,我哪里好?”
苏墨闻言,不禁一愣,随即沉吟道:“喜乐姑娘性子好,心肠好,为人随和,笑起来很是暖人……”
“噗!”苏墨那一脸认真的模样,简直是逗乐了喜乐,就见她嘻嘻一笑,咧嘴凑上前,眨了眨大大的眼睛,道:“那酥胸以为,我长得如何?”
喜乐一双璀璨的眸子,亮晶晶的眨着,红口白牙,一张樱桃小嘴,白净细腻的脸庞微微泛着红晕……就这样猛地凑到苏墨的面前,立即便令他惊愕的抬起眼。
两人四目相对,喜乐倒是无妨,可苏墨却是不争气的红了脸,心跳一瞬间攀升起来。
“好看……”呆呆的说着,苏墨神思停滞,继续道:“喜乐姑娘……很是好看。”
女子大都喜欢他人夸赞容貌,便是喜乐,也不例外。故而一听苏墨夸她,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愈发浓厚了几分,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欢心之意。
这样的喜乐,着实太过惹人怜爱,便是苏墨,也忍不住心跳如麻,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夜幕降临,天色暗沉。
喜乐和苏墨很快便用了晚膳,入了寝。
因着素来的风度与教养问题,苏墨很自觉的让了床铺与喜乐,自己倒是歇在椅子上,很是老实。
只是,夜半时分,苏墨没来由的便醒了过来,看了眼还在榻上安稳入睡的喜乐,他心中便安了几分。
然而,这时候,喜乐却是一个翻身,将盖在身上的被褥踢到了床下,自己却还丝毫不知。
瞧着这样的一幕,苏墨想着要上前为她重新盖上被褥,但又怕于礼不合……思索了片刻,直到看见喜乐冷的缩成一团,他才忍不住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便走了过去。
微微弯腰,苏墨便伸手,捞起了地上的被褥,稍稍抖了抖,他才提起被褥,打算朝着喜乐的身上披去。
未曾料,喜乐虽是熟睡,但耳力却是极好,再加之多年来行走江湖的警觉,让她一听到有响动,便立即清醒过来。
极暗的屋内,有黑影捏着什么东西,就要向她扑过来。
喜乐忽地睁开眸子,于黑暗中伸出胳膊,手下立即便擒住苏墨的手腕,随即,他一个翻身,便径直将苏墨压倒,袖中的匕首亦是随之亮了出来,抵在了苏墨的脖颈上。
而苏墨,虽说是失了内力,但身手还是有那么一些,就在喜乐动手将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之时,他下意识一个用力,宽大的手掌便反握住了喜乐的手腕。与此同时,他更是翻身,立即又将喜乐抵在了自己的身下。
月光透过窗子,诡异的照了进来,瞬间让两人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此时,苏墨正压在喜乐的身上,一手擒住喜乐的胳膊,一手撑住床榻,而喜乐则是一手被苏墨擒住,另一只手则执着匕首,抵在苏墨的脖颈上。
两人齐齐一愣,就这般大眼瞪小眼,互相瞧着对方,丝毫忘却了,彼此靠的太近,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温热气息。
不得不说,苏墨这双眼睛,委实好看,长长的睫毛,魅惑却又清澈的眸子,宛若天边的星辰,透亮不已。便是这般盯着,也叫喜乐心跳骤快,呼吸困难。
“苏……苏兄!”眨了眨眼睛,喜乐无辜的看向苏墨,下意识便开口道:“你这是……做什么?”
夜半前来她的床榻边……莫不是……
“喜乐姑娘,你误会了!”苏墨一个紧张,便立即松开了自己的手,只见他慌乱的双手并用,几乎在同一时间,便都提了起来。
顿时,失去了另一只手的支撑,苏墨便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彭”的一声轻微的响动传来,喜乐和苏墨皆是睁大双眼,错愕的盯着彼此放大了的脸容,完全怔住。
空气徒然安静下来,双唇触到,那近乎湿热的、软软的感觉,让两人都犹如触电了一般,皆是心中颤抖。
喜乐一动不动的盯着苏墨,忍不住便咽了口唾沫,心中暗道:苍了个天,这狗血的情况……是要怎样?她……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推开苏墨,然后大喊一声‘流氓’,再反手就是一巴掌过去?
心中如此想着,喜乐便打算推开苏墨,按照设想的那般去行动。
然而,她还没开始动作,便见苏墨惊的跳了起来,转瞬便撑起胳膊,下了床榻。
‘彭’的一声,苏墨丝毫没有预兆的便撞在了床帏顶端,只是,这个时候,他却是极为慌乱,顾不得疼痛,便往外退了过去。
“喜乐姑娘,我……我实在抱歉。”苏墨急急道:“我方才不是故意的,只是看见喜乐姑娘把被子踢下去……啊不对,我是说,不是有意冒犯,喜乐姑娘……”
苏墨这颠三倒四的话,显然便是极为紧张,可喜乐却还是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大概便是她把被子踢下,苏墨醒来瞧着不忍,便打算为她盖上被子,可她自己却又不知道,只心中警觉,便下意识动了手。
如此一来,两人便落到了此番最为尴尬的境地。
“苏兄……不必在意。”原是要骂一声流氓,可话到嘴边,喜乐便又忽然道:“这……这江湖儿女嘛,不拘小节!呵呵呵!”
说到最后,喜乐自己都深觉尴尬起来,心中对于自己这般过分豪气的模样,有些后悔不已!
……
……
五月初,烟京有大雨瓢泼,天雷滚滚。
驿站里头,各国使臣安静十足,几乎个个都等着烟京变天,好让他们也观摩一二,趟一趟这潭浑水。
苏墨和喜乐,当天夜里便苏醒了过来,只是相较于先前的熟路,竟是生疏了起来。苏子衿等人,自是不明为何,倒是闻人牙为此,三不五时的找上苏墨,想要套着苏墨的话。
可奈何,苏墨这货嘴巴闭的极紧,绝口不提幻境中发生的事情,便是见了喜乐,也慌慌张张的掉头就跑,看的闻人牙心中郁闷不已。
当天夜里,大雨过后,皇城潮湿。
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本该雨过天晴的时候,楼霄领着一批人,杀进了皇宫,意欲谋朝篡位!
朝堂之中,京兆尹、几大侍郎以及翼王皆是领着无数精兵,随同前往。
一时间,天昏地暗,惊动异常。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就在楼霄抵达宫中,方方钳制了小皇帝楼兰,就见楼宁玉领着一大批人,前来救援。
看着楼宁玉一袭白衣,温润异常,楼霄不由冷笑一声,警告道:“宁玉公子还是早早退下为好,本王早已命人围住了整个皇宫,公子可莫要为此,失了性命!”
话是如此,可楼霄的神色却极为冷厉,显然并不打算放过楼宁玉。
楼宁玉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从容道:“摄政王这话,大约言之过早了。”
说着,楼宁玉看了眼身后的青石,淡淡问道:“凤副将那儿,可是守住宫门了?”
一声凤副将,立即让楼霄的面容沉了几分,下一刻,便听青石回道:“公子放心,凤副将已然围住宫门,现下大抵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一边说,青石一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楼霄。
果不其然,就见楼霄眯了眯眼,全然不信,道:“宁玉公子以为,只这般装模作样的欺骗,本王就会上当?”
凤非可不是楼宁玉可以勾上的,毕竟有凤年年在,依着凤家对凤年年在意,显然不会轻易背叛他!
只是,楼霄的话音刚落地,便见楼宁玉抚了抚衣袖,神色很是寡淡:“王爷可是有意思呵,不妨让王妃来同王爷说两句话?”
王妃?楼一瞳孔微微一缩,就见一侧的楼霄,面色顿时暗沉的厉害。
不待他们深思,便见有女子一袭软烟色的华服,十多岁的青葱脸容,瞧着极为端庄美丽,娇弱动人。
凤年年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微凉的神色,有笑意划过:“王爷,咱们又见面了。”
可不是又见面了吗?方方在府中才道了别,如今便在皇宫‘重逢’……听得楼霄不由攥紧拳头,冷冷勾唇:“王妃这是为何?莫不是被他人所欺骗了?”
这个他人,自然指的是楼宁玉。毕竟在楼霄看来,凤年年对他的欢喜,可不是轻易可以磨灭。
“王爷可真是会开玩笑。”凤年年闻言,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年年哪里是被人他人欺骗,年年可是一直都被王爷欺骗啊!”
说这话的时候,凤年年神色很是镇定,笑的魅惑且邪佞,便是一旁的楼一楼二看了,也深觉诧异。
眼前的人,哪里是凤年年?除了模样丝毫没有变化之外,姿容气韵,俨然不同!
心中微微一顿,楼霄立即便压下嗓音,冷沉道:“你不是凤年年!”
凤年年的性子,不可能是这般模样,就算是隐藏,也绝对做不到掩饰的如此天衣无缝!
唯一的解释,便是眼前之人,并不是凤年年!
“王爷是真傻呢,还是假傻?”凤年年依旧笑着,眼底有不屑之色划过:“竟是连自己成亲数月的妻子,也不识得了?还是说,王爷是从未认真去观察过呢?”
凤年年的话一出,楼宁玉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她,可见她即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委屈或是酸涩的模样,他心中的猜想,便随之肯定了一分。
只楼霄闻言,依旧不甚相信,对此深表狐疑。
似乎是看出了楼霄的神色,凤年年抿嘴一笑,幽幽道:“王爷看来是当真忘记了呢,成亲那夜,王爷连盖头都没有为年年掀开,想来确实不好辨别真伪……”
成亲那夜的时候,凤年年可是记得极为清楚。楼霄撇了她,人前恩爱荣宠,人后置之不理,几乎连戏也不愿意同她作,可不是轻视至极么?
“你当真是凤年年!”楼霄瞳孔剧烈一缩,眸底有不可置信的神色一闪而过。
一个人……当真可以做得到有两副面孔?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凤年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