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禾燃起的火光中,百里云鹫额上的冷汗愈沁愈多,愈来愈大滴,呈暗紫色的唇上蒙着一层雾白,只见他侧转过身微微蜷起了身子,似乎很冷一般。
未防他侧着身子容易牵扯到伤口,白琉璃只能按着他的双肩将他的身子扳平,紧蹙的眉心未曾松开过。
不行,他不能再呆在这儿,此时的他不似往日的他,若是再在这儿度一夜,只怕他心口的伤挨不住。
白琉璃看了一眼周围及人高的荒草丛中时不时闪出的黄绿色碎光,轻唤了黑羽一声,“黑羽。”
“咕咕……”黑羽本是将脑袋收在翅膀里,听到白琉璃叫它,便将脑袋从厚厚的翅膀后拿出来,看着白琉璃转了转眼珠子。
“黑羽能不能找找这附近可有能稍微遮寒的山洞,若是没个遮寒的山洞,我怕你的主人会撑不住。”白琉璃将手贴在百里云鹫的右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黑羽听懂了白琉璃的话,往后退了几步后转身飞走了。
白琉璃用拇指指腹拨着百里云鹫长长弯弯的睫毛,看着他左眼周围的符文,紧蹙的眉心仿佛已成了拧死了打不开的结。
穆池说到了幽都,那些幽怨的女人也说到了幽都,穆池说是幽都的王,那些女人说是她们都少主,百里云鹫,你究竟是谁?
你的左脸你的左眼你的过往,又是怎么样的?曾经的你,经历过什么,你眼里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你可是,一直存活在方才我所看到的景象的世界中?若是如此……
百里云鹫……
以他的身手内力与体质,既然能撑过落下断崖而不死的昨夜,必不会撑不过拔出匕首后的今夜,相反或许会在今夜醒来,然此刻的他却是属于高烧状态中的沉睡,若是不退烧,只怕过了今夜他依旧不能醒来,若是过了今夜他仍不能醒来……
若说让他醒不过来的是他心口的伤,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今夜就醒来,可此刻的他醒不过来,并不是因为心口的剑伤,而是他心底的伤。
心底的伤最能让人脆弱,也最难治愈,她没有参与过他的曾经,她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面对任何事情都波澜不惊淡然自若的他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若是强行让他醒来,只怕……
白琉璃从来没想过,她也会有束手无策的一天,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还会有能让她束手无策的人。
黑羽去而复返。
白琉璃轻抚百里云鹫右脸脸颊,声音低低,“百里云鹫,你说过你等着娶我的。”
黑羽找到的山洞离白琉璃所在的位置并不远,洞口上坠挂的藤条几乎掩盖住了大半的洞口,以致白琉璃不禁又揉揉黑羽的脑袋,想着若黑羽若不是一只海东青而是一个人,会聪明到何种程度?
白琉璃将百里云鹫小心翼翼地移到了山洞里,因为怕牵扯到他心口伤的缘故,不过是一小段的距离而已,白琉璃却走得很慢很慢,走了挺久挺久,那藏在荒草后的黄绿色眼睛一直慢慢地跟着她。
黑羽一直低低矮矮地飞在百里云鹫身侧,不时将锐利的眼神投向荒草丛中,像在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它最爱的主人一般。
白琉璃并未在意荒草丛中的那几双眼睛,将百里云鹫挪到山洞里后即刻生了火,而后将堆呈了一地的枯枝堆在洞口以遮挡些寒风,确定了那些蹲守着他们的野狼不会突然来攻击后才在百里云鹫的身边坐下。
山洞不大,柴火燃烧而时不时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在山洞中回响,黄亮的火光将白琉璃的影子在洞壁上拉长,仿佛外边的寒意与风声只是外面的事情一般,山洞中除了柴火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便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白琉璃用手心手背触摸了百里云鹫额上的温度后,将腰间小瓷瓶里的药丸再给他一粒,看着他咽下后才挪到了火边坐着,将自己袒露在外被寒意冻得僵硬的手臂抬到火边烤着,却还是时不时抬眸看向昏睡不醒的百里云鹫。
柴火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着,白琉璃一下一下地用掌心轻搓着自己的手臂,垂下了眼睑,看火光在眼前跳跃,似是陷入了沉思。
“啪……”搭在洞口的枯枝忽然掉下了一根,许是方才白琉璃搭得不牢实的缘故。
白琉璃因声抬眸,警惕地看向黑漆漆的洞口,良久才将目光收回,再收回目光时像是已经习惯性了般,第一时间看向了百里云鹫的方向。
身子稍稍暖和了些,白琉璃起身重新坐回了百里云鹫身边,当她再一次抬手想要抚上百里云鹫的额头时,百里云鹫泛白的唇似乎嚅了嚅,像是想要说什么一般,令白琉璃已然贴上他额头的手动作突然顿了下来,双眼只盯着他的唇看。
然百里云鹫却仍是紧闭着双眼,似乎方才那细小的嚅唇动作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一般,白琉璃心下自嘲一声,翻过手背又以手背碰了碰百里云鹫的额头。
就在她翻过手背的那一刹那,百里云鹫的唇又嚅了嚅,只是这一次的动作不再是细小轻微的,因为白琉璃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双唇在发抖,连带着他的双肩也在轻轻地发着颤。
白琉璃将手收回,继而将手撑在百里云鹫的脸颊旁,微侧着头俯下身将耳朵靠近百里云鹫的嘴,眉心轻蹙,出口的声音却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百里云鹫你说什么?”
“冷……”许是听到了白琉璃的问话一般,百里云鹫泛白的唇微微张了张,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带着颤抖,也带着沙哑,与此同时抱住自己的双臂,慢慢地将身体蜷缩起来。
白琉璃眼眶一抖,看着紧闭着双眼却透出一种脆弱感的百里云鹫,心也蓦地一抖,却还是伸出手按住了百里云鹫的双臂不让他乱动。
“冷……”失去了双臂环抱的温度,百里云鹫将眉心蹙得更紧,泛白的唇似乎更白了一分,身体也发抖得愈加厉害,好像他不仅仅是身体冷一般,便是连心都是冷的,否则以他的身子,不会忍不住这山洞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