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一边紧锣密鼓的安排明珠回老家,一边焦急的等待古先生的消息。
这日,城北一座半旧宅子里,孙先生急的六神无主:“古先生,你这不是害我吗?这阵子我可是打听过了,黄家根本没参股山西的煤矿,宁王孙倒是开了矿,走的却不是你这条道,这些我可都还替你瞒着,只要赚到银子,这些都不是问题,可现在你跟我说,夫人投的两座矿山都是废矿,你叫我如何跟夫人交代?”
对面的古先生皱着眉头遗憾道:“你以为我想这样?我自己还参了一股呢!这几年的积蓄全赔进去了,我怨谁去?想发大财就得冒大风险,赚了是你运气好,赔了也是你的命,谁知道这矿煤层这般浅,还就那么一丁点……”
孙先生一拉袖子,摆出了无赖架势,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是要吃官司的。
“你亏不亏的我可不管,当初是你跟我打包票,说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才在夫人面前怂恿的,你得想办法把这钱吐出来,要不然,夫人一定拉你我去见官。”
古先生抬起头,盯了想耍横的孙先生半响,嗤的笑了一声,讥诮道:“我说孙先生,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意味着稳赚不赔?您好歹也念过书吧!”
孙先生被堵了一下,随即道:“那黄家和宁王孙的事怎么解释?”
古先生不慌不忙道:“我提了黄家和宁王孙了吗?”
孙先生再度被噎到,指着古先生,大着舌头道:“你……你这是想耍赖不成?”
古先生慢慢起身,走到孙先生身边,拍拍孙先生的肩膀,让他坐下,慢吞吞道:“孙老弟啊!事情变成这样,谁也不想,我亏了,夫人也亏了,但是孙老弟,您可一点没亏,不是吗?”
孙先生面上一僵,神色惊疑不定。
“我古某反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夫人若是硬要拉了我去见官,我也不怕,开矿所需的一应文牒我都备的齐齐的,夫人参股也是心甘情愿按过手印的,想告我行骗?呵呵,没那么容易……再说了,我若是倒了霉,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要把到手的银子都吐出来?让你的妻儿老母从新宅子里搬出去?天津桂花儿巷二进的小院子比原来的破瓦房可是舒适多了……”
古先生一席话,让孙先生更加惊讶,惶惑的看着古先生:“你怎知……”
古先生朗声一笑:“别忘了我曾当过漕帮的师爷,不敢说兄弟遍天下,不过,若是想知道点什么事,还是容易的。”
孙先生面色发白,坐不住了,腾的站起来:“你想怎样?”
古先生示意他坐下来,笑容温和,眼神却是犀利,透着明赫赫的威胁之意:“孙老弟稍安勿躁,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夫人若是知道你从中得了这若干好处,她还能信你?说不定还以为是咱们两合起伙来骗她,我这个外人固然可恶,你这个家贼更是不可饶恕,所以啊!咱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翻了船,谁也跑不了。”
孙先生痛苦的抱着头,沉默良久,哑着嗓子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古先生淡淡一笑,缓缓道:“只需你好好与我配合,这事不难解决,李家官大家业大,亏这么点银子小意思,事后,你还照样住你的新宅子,开你的杂货铺。”
孙先生斟酌再三,到了手的银子他可不想再吐出来,反正李家多的是产业,亏不死他们,孙先生目光一凛,拍案决然道:“好,一切都听你的。”
韩氏和姜妈妈姚妈妈一道在库房里给大老爷挑选贺礼。
“夫人,老奴觉着这匹暗花罗挺合适的。”姜妈妈抱了一匹赭色的暗花罗来。
韩氏摸摸料子,叹道:“这本是给老爷留的,罢了,添上吧!再把那匹妆花罗一并捎上,送给大伯母。”
姚妈妈赶紧命人把两匹布料都抱出来,在库房物品出入登记册上记下。
“姜妈,你再去挑上两匹不用的缎子,我记得还有两幅翠纱帐子,也一并捎上,再加上一对玉如意,算是送给俞家的聘礼。”韩氏极不情愿的吩咐道,若不是老太太一再叮嘱,她才懒得给那个贱货准备聘礼。
姜妈妈和姚妈妈对望一眼,姜妈妈抬了抬下巴,给姚妈妈使眼色,姚妈妈又去挑了两匹去年剩下的锦缎。
春杏来报,说孙先生求见。
韩氏神色一凛,说:“姚妈,你赶紧把东西准备好了,姜妈你随我去花厅。”
韩氏急急来到花厅,见是孙先生把古先生带来了,先是一喜,可看这古先生一脸愁苦,上次来送红利时他可是一脸喜色,韩氏不禁心里一沉,目光转向孙先生,孙先生闪烁着低下了头,韩氏更是不安。
古先生上前行礼:“见过李夫人。”
韩氏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古先生,山西那边一切太平吧?”这几天叫孙先生去打听,他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把她气的够呛,又不敢有大动作,生怕老爷知道,愁的她吃不下睡不着,人都老了一大截,老太太还以为她在为俞莲的事闹情绪,一再劝解她,要想开点,她现在哪有心情管俞贱人的破事。
古先生面有难色:“李夫人,这事,古某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韩氏只觉手脚发凉,声音都打着颤:“你直说便是。”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被古先生骗了,血本无归,但是今天古先生能站在这里,骗局的可能性应该可以排除,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她参股的矿山不那么赚钱,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本,甚至会亏一点,没关系,这些她都能接受,可是,如意算盘落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李夫人,这矿山,当初古某是亲自去看过的,出的煤成色极好,且是在浅层,容易挖掘,大家都说这座山是能挣大钱的,确实头两个月是挣了不少银子,可是……挖到底下,尽是些废石,煤渣少的可怜,古某不甘心,命人继续深挖,还是……一样的情形。”古先生抱歉道。
“那另一座矿山呢?”韩氏急问道。
古先生摇头叹息:“这两座矿山是连在一块的,情形都一样。”
韩氏半响回不过神来,心慌道:“那你的意思是……赚不了银子了?那本钱呢?本钱能回来吗?”
古先生再度摇头:“只怕是难。”
姜妈妈急道:“可你当初不是说,这两座矿山都是极好的,一定能赚钱?”
古先生惭愧道:“按常理是如此,可是连当地有经验的矿工都看走眼了,我也是有苦说不出啊!毕竟这东西埋在地底下,咱们又没那透视眼,看不见不是?这开矿山本来就风险极大,开对了,就是挖到座金山,开不对,就是一堆废石。”
韩氏坐在那浑身发冷,摇摇欲坠,撑了这么多日,本就已经心力憔悴,这一下真有点承受不住,气息起伏了几个回合,韩氏强压住心中的失望与焦虑,目光如炬审视着古先生,冷声问道:“当初你说黄家也入了股,可据我所知,黄家并不知此事,你要做何解释?”
古先生故作惊讶道:“难怪黄家夫人责怪我口风不严,哎呀李夫人,您怎好去问黄夫人,当初我可是答应她绝不将此事外传的,是看您确实有心想入股又犹豫不决,才道出黄家,让您安安心。”
韩氏怀疑道:“是吗?我们这么多银子交在你手上,现在你一句话,银子没了,赚不了了,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你让我们心里怎么想……”
古先生打断道:“李夫人,古某知道这事让夫人很失望,不瞒李夫人,在来李府之前,古某已经去过黄家和另一位东家府上,对这件事做了交代,当初古某就说过,这事不能包圆是有风险的,你们若是不信,每家只管派出最可信的人随古某去一趟山西,看看便知古某是不是在诓骗你们。”
韩氏强作镇定:“你倒我不敢吗?我这边让人联络黄家,一起去山西看个究竟。”
“李夫人,联络一事,古某还是劝李夫人打消这个念头,投资矿山需要多少本钱,您是知道的,您两座山,一座占了两成,一座占了三成,他们下的本钱可比您多多了,你们若是商贾之家,没关系,随便囔囔都行,可你们偏巧都是官家,几位老爷又是身兼要职,就凭那么点俸禄,哪来那么多银子去开矿?当然,古某是知道李夫人的银子来的清白,李家那么多产业,这么多年积蓄下来,这点银子还不是小意思?可御史台的人不会这么想,外边的老百姓不会这么想,到时候惹出点闲话,只怕对几位官老爷不利,古某是肺腑之言,还请李夫人三思,黄家那边是再三嘱咐不得宣扬出去,还有另一户地位更显赫的,更是胁迫古某,要是漏出一星半点口风就要摘了古某这颗脑袋……夫人您参股的事,古某可是跟谁也没提起过。当然,如果李大人不介意的话,古某也没意见。”古先生诚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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