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兰听李明允提过靖伯侯周家,周家先祖乃是开国元勋,曾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却在太祖登基后急流勇退请求卸甲归田,太祖不允,遂封靖伯侯,子孙后代世袭爵位,历经几朝,周家子弟虽不在朝中担任要职,却因圣眷不衰,在朝中亦有举重若轻的地位。
林兰不得不佩服周家先祖,自古以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功劳太大,往往会叫人心存戒备,再若居功自傲,大都只有死路一条。浴血疆场,博的是什么?无非功名二字,功有了,名有了,不如放下兵权,换来帝王的信赖与歉疚,永保子孙后代安享太平,实在是明智之举。周家子孙只怕也是深得先祖教诲,深谙韬光养晦之道。林兰对这样的周家很好奇,对现任靖伯侯更加好奇。
林兰起身,垂首立于床榻之侧,听得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乔云汐柔婉动听的声音:“侯爷今日回来的早。”
“今日朝廷开恩科,忙的是文臣,我等武将清闲无事,便早些散了。”一男子低沉却不失温和的声音说道。
“可巧,李夫人正陪我说话呢!”乔云汐笑盈盈的说。
靖伯侯周信一进屋就发现了林兰这张生面孔,听夫人介绍,这便是李夫人,便温和笑道:“原来是李夫人。”
林兰福身一礼:“林兰见过侯爷。”
靖伯侯道:“李夫人不必拘礼,内子时常说起你,有空便常来坐坐。”
林兰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等靖伯侯落座,林兰方才在一旁的锦杌坐下。
芳卉给侯爷上了茶,又给林兰添了水,也站在一旁伺候。
“李公子今日该去赴考了吧!”靖伯侯语气平淡温和。
林兰点点头,目光微转,看清了靖伯侯的面貌,适才就觉得对方身形高大魁梧,还道他人也长的英气,没想到靖伯侯却是面目随和,只一双淡淡清眸中透着一丝圆滑与世故,随和的只是外表,能成为政坛常青树,又岂是光靠随和就能成事?含而不露才是真本事。
乔云汐笑道:“正是因为李公子应考去了,李夫人才得空来看我。”
靖伯侯笑笑,轻啜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道:“今儿个听说尚书大人有意等李公子放榜后给你们摆酒席。”
林兰愕然,李渣爹嘴可真快,肯定是对外宣称:为了不影响明允应考,故而延迟摆酒席。免得落人口舌,说他见儿子高中了才想起摆酒席,也可见李渣爹对明允很有信心。
林兰微笑:“公爹是怕影响明允应考,故而将酒席延后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道他不想办了呢!”乔云汐的口气里略有不满之意。
靖伯侯呵呵一笑,忽而转了话题:“刚才回来见着融儿了。”
乔云汐笑道:“融儿下学了?也不来瞧瞧我。”
靖伯侯道:“他正苦恼着。”
“他有什么可苦恼的?”乔云汐掩嘴笑道,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靖伯侯笑道:“他与我说,因为他在学堂里表现好,常得先生夸赞,就有两位同年想与他交好,可那两人偏巧是死对头,跟这个交好就得跟那个交恶,他两厢不想得罪,所以很苦恼。”
林兰听着心下一警,靖伯侯这话怎么好像在说给她听似的。
“那您怎么说的?”乔云汐笑微微的问。
“我就对他说,那就先远着,先看看这两人值不值得深交,若是不值硬要从中做出选择,因此多了个敌人,岂不是更不值?”靖伯侯说着,淡淡的看了林兰一眼。
林兰心里一突,越发肯定靖伯侯话里有话,似在提醒她一些很微妙的事。林兰不由的想到明允,想到那人陈子谕跟她提起的皇位之争,当初魏大人想与李家结亲,不就是想拉拢明允吗?明允这次若是高中,只怕想来结交笼络的人会更多。到时候明允是不是也会遇上与融儿一样的麻烦呢?
“去学堂,先是学业为主,交友则要看缘分。”靖伯侯不咸不淡的又说了一句:“所以,前儿个他说过生辰时请几位的同年的事,我让他还是先作罢,请了这位,那位不高兴,都请或是都不请也是不妥,还不如不办了,省的大家为难,自己一家人过,不也一样开开心心。”
这下林兰心里亮堂了,靖伯侯这是在暗示她,那喜宴还是莫要太铺张的好。
林兰笑道:“侯爷说的极是,其实为人处世有时候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靖伯侯目光倏然一亮,随即又柔和下来,赞许的点点头:“李夫人这话说的好。”
巧云汐根本就没往深处想,就没听懂他们之间的暗语。
从靖伯侯府出来,林兰决定,有机会要介绍明允和靖伯侯认识,也好让明允跟靖伯侯学着点,对以后入仕有好处。
城西的一座庄园里,韩秋月怏怏的倚在炕上,春杏给她打扇子,翠枝在给她敲腿,田妈妈进来后就站在一旁候着,不敢打搅夫人。
“今天是开考的日子了!”韩秋月叹气道。
“夫人放心,以大少爷的才学,一定能中。”田妈妈马上讨好道。
韩秋月剜了她一眼,复又叹息:“本想叮嘱他几句,这孩子容易浮躁。”
田妈妈笑的谄媚:“大少爷知道轻重,事关前程爵位,大少爷一定会仔细应对的,再说,老爷也会叮嘱的,还有大少奶奶……”
不提老爷还好,一提老爷,韩秋月的心就跟火烧火燎似的,老爷眼里如今只有明允,哪还顾得上明则。
韩秋月盘腿坐了起来,挥挥手**杏和翠枝下去,方才问:“这两天府里有什么动静?”
田妈妈回道:“赵管事派来的人说,姜妈妈和邱妈妈的伤势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起码得卧床三月,如今大少奶奶当家,一切还是按着夫人原来的规矩办事,落霞斋那边安安静静的,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韩秋月目光森冷,盯着田妈妈。田妈妈被盯的心里阵阵发毛,自打被老爷遣了过来,她每日都得挨夫人几回骂,如今是,只要夫人一板脸,她就心发颤。
“都是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本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你若是早得了信,早报与我,也不至于被人打击的措手不及。”韩秋月骂道。
田妈妈战战兢兢,却不敢为自己辩解,只得低头任夫人痛骂,暗道,幸好没告诉夫人府里头的那些流言,不然,夫人气恼起来,只会骂的越凶。
韩秋月越看田妈妈就越来气,怎奈如今她的两只左膀右臂都重伤在身,帮不上忙,不得不用田妈妈,韩秋月没好气道:“让来人回去告诉赵管事,好生帮衬大少奶奶,给我盯紧了落霞斋,落霞斋有任何举动都要及时来报。”
田妈妈赶紧道:“是是,老奴这就去吩咐。”连忙溜走。
韩秋月独自郁闷,这次真是大意失荆州,一败涂地,得赶紧想个法子挽回局面才是。
林兰这两日闲着没事就到书楼和后院转悠,她就不信巧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能把证据变成空气。事发后,书楼和后院都没有发现烧过的痕迹,烧毁是不可能的,那巧柔能把底盖藏哪去呢?
银柳和玉容看二少奶奶一圈一圈的转悠,就知道二少奶奶还不死心。
“二少奶奶,您还找啊!”银柳很担心二少奶奶这般执着下去会魔障了。
林兰捡了根竹枝在竹林里拨来拨去:“当然要找,没有证据我怎么处置她?她口口声声喊冤枉,我得让她心服口服才是。”
“可咱们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了,就差把地翻过来了。”银柳怏怏道。
林兰咬着嘴唇,苦思冥想,突然问道:“银柳,如果是你,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底盖毁掉,又不露痕迹,你会怎么做?”
银柳茫然的“啊?”了一声,看了看院子,用力的想,想了半响,诺诺的说:“奴婢不知道怎么办?”
林兰瞪她:“真没用。”
银柳很无辜的看着二少奶奶,您自己不也没办法吗?
“玉容,你说呢?”林兰改问玉容。
玉容冷静的指着那方小池子说:“若是奴婢,就把底盖绑上石头沉到池子里去。”
说完,玉容又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不靠谱,支吾道:“奴婢也是胡乱说的。”
林兰盯着那池子发了会儿呆,蓦然道:“银柳,让文山找个会水的下池子去摸。”
“啊?二少奶奶您真要……”玉容有些惶恐,自己随口一说,二少奶奶还当真了。
林兰催促道:“快去快去。”自己走到池子边,蹲在那里看。池水倒是清澈,可上面飘满荷叶,根本看不清底下的情况。
银柳跑了出去,须臾叫了文山来。
文山一来就卷裤腿,问:“二少奶奶掉了什么?奴才好下水去摸。”
林兰笑道:“不是我掉了什么,你下去摸摸看,有没有一个圆圆的盖子。”
文山爽快道:“好嘞!奴才打小在河里摸螺丝摸螃蟹,这活奴才最在行了。”说罢,扑通跳下了水。
岸上三人都紧张的盯着水里的文山。
池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池底又都是淤泥,要找一样东西还真不太容易,文山从东摸到西,又从南摸到北,费了好一会功夫,忽然顿住,整个人往下一沉,须臾捧了样东西上来,用力甩掉脸上的水,大步蹚了过来,把东西往岸上一放:“二少奶奶,您看是不是这个?”
林兰眉开眼笑,拍了拍一旁傻眼的玉容,笑道:“玉容,还是你聪明,立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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