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长公主正在榻边照顾天子,又知道丞相(四叔)即将过来,尉迟明月坐在另一旁的坐榻上,情绪稍微缓和,思维渐渐恢复,然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亲眼看见天子被人泼了疑似毒药的不明液体,那液体气味很呛不知是何物,而天子随后捂着脸倒地随后昏厥也确实是真的。
被这种可怕的液体泼到脸上,尉迟明月还以为天子的脸就此被毁容,可方才在榻边她看得真真切切,天子的五官完好无损。
脸上没有什么伤痕,看上去呼吸正常,如同睡着一般,只是无法醒来。
尉迟明月只觉得这种毒药太可怕,只要泼在脸上就能让人昏迷,也不知是何人做出来的,她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记起刺客喊出口号:新佛出世,除去旧魔。
这口号有些奇怪,尉迟明月家里信佛,而且和许多权贵之家一样信的是弥勒,所以知道“弥勒上生”、“弥勒下生”的说法,故而对于这个口号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觉得莫非刺客是什么邪教的马前卒,为了迎接“新佛出世”才铤而走险,刺杀天子以便“除去旧魔”,可为何不用匕首之类的凶器,反倒是泼毒药呢?
对了,一定是顾忌到天子万一内穿护甲,加上旁边有侍卫,那个宦官想用匕首行凶恐怕无法成功,才改用泼毒药的办法来害人。
可是行凶便行凶,还喊口号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信弥勒?天下信弥勒的人多了去,邺城许多权贵以及家眷们都信,何必多此一举?
尉迟明月想到这里,觉得刺客可能是狂信徒,为了实现所谓的“弥勒下生”而疯狂,那么她纠结一个疯子的某个动机,真的很可笑。
而现在的问题是天子的伤势如何,尉迟明月见着御医们有些束手无策,不由得担心万一出现最坏的局面,那该怎么办?
刚做新娘就守寡,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太沉重了,尉迟明月觉得莫非自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本就该孤苦伶仃一辈子,若想嫁人就会出事。
所以去年克死了祖父,今年眼见着又要克死天子。
想着想着悲从心中来,尉迟明月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裙,眼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心乱如麻,而在殿门处的御医们也心乱如麻。
天子今日大婚,结果遇刺昏迷不醒,他们急匆匆赶来救人,却发现情况有些棘手:天子看上去并无大碍。
刺客已死,所以他泼到天子脸上的液体是什么玩意无从得知,御医们检查了现场以及天子袍服上残留的液体,发现这东西除了气味难闻,并没有什么腐蚀性。
当然,世间无奇不有,可能是用什么秘方配出的毒药,泼在人脸上被吸入体内后毒性发作,这也不是不可能,谁也不敢断言世上没有如此毒药,但是大家为天子把了脉,除了稍微紊乱并无异常。
查看过口鼻、眼睛以及耳朵,没有发现中毒迹象,反正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出事了,根本就看不出有问题。
所以,他们实际上没有疗伤的办法,可天子要是这么昏迷下去也不行,到时候丞相一发怒,他们就得倒霉,所以此时此刻几位御医正绞尽脑汁想办法。
办法没想出来,丞相来了。
尉迟惇在几名甲士的护卫下向凉风殿走来,侍卫们让开一条道,小宫伯迎上前去要说明情况,对方的步行速度很快,还没说上几句话便拾阶而上。
几名御医硬着头皮上前,等候丞相的发问,结果只听得对方问“天子何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忙不迭前方带路,边走边介绍大概的情况。
殿内,泪流满面的尉迟明月见着四叔来了,赶紧起身迎上前,尉迟惇向其点点头,随即看向迎上前的千金公主:“殿下,天子呢?”
“啊...啊,在...在...”
千金公主已经压制不住心中极度的惊慌,即便强装镇静也无法完整的把话说完,好在她之前入殿时就是惊慌失措的模样,所以有如此表现,旁人也不会多想。
“殿下勿忧,天子定会无事。”
尉迟惇说完,大步流星向着卧榻走去,千金公主身体微颤,但还是跟了上去,弟弟太疯狂了,可再怎么样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刚走几步,跟随尉迟惇入殿的甲士便将千金公主与丞相隔开,另一侧,尉迟明月也被隔开。
卧榻上,天子宇文干铿闭目躺着,尉迟惇走到榻边站定,轻声喊着“陛下”,接连数声之后,宇文干铿哼哼了几声,似乎是要苏醒的样子。
尉迟惇见状附身查看,就在这时宇文干铿忽然睁眼,靠内侧的左手一扬,白色粉末状的生石灰洒了尉迟惇一脸,与此同时,侍立殿内两旁的侍卫中,有数人吹响刺耳的竹哨,拔刀冲向卧榻方向。
惊变突起,尉迟惇捂着脸嚎叫起来,宇文干铿坐起身,从身下拔出匕首,竭尽全力向近在咫尺的尉迟惇扎去,目标是脖子。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顾忌到对方身上内穿护甲,然而尉迟惇身形晃动,宇文干铿的匕首只是划破对方脖子。
两旁的甲士与冲到面前的侍卫斗在一起,殿外传来呼喊声、金石撞击声,似乎爆发了一场混战,而此时殿内已经鲜血四溅。
尉迟惇脸上全是白色的生石灰,而脖子流出的血染红了沾有白色生石灰的胸襟,他挥拳乱打,将宇文干铿打倒在地,甲士拼命扯着他后退,宇文干铿爬起身握着匕首冲了上去。
一旁的尉迟明月见着如此血腥的场景,尖叫一声当场昏倒,几名御医吓得倒地不起,而千金公主虽然没有昏倒,也吓得面无血色,她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傀儡天子和权臣,迟早会决裂,只是这一刻来得如此突然,让她猝不及防。
“纳命来!”
宇文干铿高声呼喊着,姊姊竟然会回来,以至于会被殃及,但此时此刻已无退路,他奋力向前冲,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朕,宁愿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愿坐以待毙!